再拨四百精锐护送苏余,宗泽手中的兵力也不过一万。
一万人能援救开封吗?
不能。
宗泽就算有通天本领,也无法靠一万人战胜二太子翰离不和粘罕的十几万大金军精锐。
只能取巧。
整军开拔前,宗泽分别写信给河北各处的宋军,以及河北义军,希望他们能继续南下支援开封。
就算来壮壮声威也行,人马必须让金军侦查到。
宗泽此去,内心已决定以死保国。
大河南北,飞雪漫天战场风云变幻,开封一刻也不能等了!
宗泽一万孤军,逆流而上,和纷纷北上开往大名府的宋军形成巨大区别。
靖康元年闰十一月,十九日。
宗泽所部从内黄沿黄河南下,第一目标李固渡。
先占领渡口,侦查金军态势,再决定如何骚扰,接近开封。
二十日,宗泽率军在李固渡歼灭一队金军游骑,占领李固渡,派骑兵进入滑州侦察。
与此同时,张德护送苏余到达大名府。
然而得知消息,康王还在相州未动,命令大军暂时于大名府集结,准备东来。
京师断联时间接近一个月,河北诸地惶恐不安,康王为了安抚百姓以及军心,在未得到皇帝诏令情况下,建立大元帅府,统制各路兵马。
康王言,不得已之法。
早前四道总管,张叔夜阵亡,王襄遁逃散兵不知所踪,胡直孺被金人擒获泄愤杀害,赵野被罢,天下兵马一盘散沙。
康王作为在开封城外唯一的皇子,自然有责任和义务掌天下兵马。
苏余在大名府惶惶不安,告诉张德,自己希望前去相州亲自面见康王,传告圣旨一事。
然而前路凶险,金军游骑来无影去无踪,张德这四百人实在堪忧,为了苏余安全,张德拒绝了他的建议。
张德打算在大名府和各路集结的兵马等待康王到来。
靖康元年闰十一月,北方已经乱成一锅粥,但是因为康王存在,诸路兵马像蚁群一般朝康王靠去。
此时的南方诸路,跋山涉水的军队数不胜数,他们的目的通通都是北方的京师。
生长在白山黑水之间的士兵们,这辈子可能都没有跨过长江,然而家国有难,他们像背水一战的勇士,握着所剩无几的粮食,不断往开封开进。
如果此时俯瞰江南大地,行军路线宛如一条条涌向开封的血脉。
天崩之下的普通人,也无时无刻不担忧着京师危局。
天下兴亡,匹夫有责!
......
靖康元年闰十一月,二十一日。
“时帝在北壁,被甲登城,赐御膳以士卒,易火饭以进,军民皆流涕。”
“城内流言四起,保甲补盗,尸扑于地,百姓皆言时日无多。”
“飞雪漫天,四肢僵硬不能动,见兵士聚于城头烧炭,皆憔悴。”
丁特起坐在北壁下的街道内,搬了个简陋的木板,在其上镇纸书写,一笔一划,极其认真。
只见城墙上张黄龙旗,频繁的飞雪差点将视野遮盖。
“老丁!”
一个太学生从墙根处匆匆而来。
丁特起没有听见。
“老丁,城门开了!”
“城门开了!”
“什么?”丁特起忽然回过神来,“城门开......开了?”
官家又要出战迎战金军吗?
可是......北壁不是金人主攻方向呀!
演习亦或者是偷袭?
“快,过去看看!”太学生拉住丁特起,“晚上再写,不差那一点时间!”
丁特起和几个太学生收拾东西,裹着衣袍往北壁墙根方向跑去。
被打开的城门是景阳门(新封丘门),位于北壁居中地方,外边便是北斋宫,也可以叫北青城。
众人来到新封丘门大街,和广济河垂直的蔡市桥上观看。
街道笔直横穿城门,站在桥上一清二楚。
两侧建立在坊市中的军营涌出大批士兵,集结于街道上,在统制官一声令下,开往城门去。
“嘿,出城迎战金军呢!”太学生异常兴奋,“去瞧一瞧?”
“上城墙去!”
丁特起皱眉,摆手拒绝:“官家不是有令,百姓不得登城吗,你怎么去?”
几个太学生露出狡黠的笑容:“兵甲现在不过三万,城墙那么长,他怎么知道我们在哪?”
“喂,等等!”
丁特起还未说完,几人如风一般朝城墙拐去。
无奈丁特起只能跟上。
几人在宋军守备薄弱的地方偷偷上了城墙,顶着强烈的风雪,他们靠在女墙上往下望。
宋军穿越吊桥,前方迎战的正是一队在北壁巡逻的金兵游骑,目测人数不过三百。
而宋军大约有八百人。
只是......没有任何骑兵。
他们扛着枪矛,举着破损严重的木盾朝骑兵冲锋。
丁特起缩了缩身体,寒冷的雪水渗入了他的脖颈,他只觉得这一幕异常诡异。
远处被炮石砸毁一半的敌楼上,树立着黄龙旗,他们的皇帝就在那里,注视着战场的一切。
几个负责收集兵士信息的太学生激动喊道:“我记得那面旗帜!”
“统制官是谁?”有人问。
“是刘延庆,镇海军节度使!”
“刘延庆......”丁特起默念,顺手将名字记下。
这一瞬间,城外两军已经开始交战。
步兵挑战骑兵,结果显而易见。
箭矢得不到及时补充的宋军丧失了对金军的优势,骑兵疯狂的践踏下,溃败即刻产生。
令众人没有想到的是,率先从战场逃离的,竟然是统制官刘延庆。
八百宋军被三百金人骑兵撵到护城河上屠杀。
冰面破裂,又溺死无数人。
太学生们从一开始的激动变成了面如死灰,丁特起咽了咽口水,呼唤众人赶紧下城去。
“这个家伙......竟然率先逃跑,罪该万死,如此军心涣散不可救也!”
其中一人义愤填膺,面红耳赤。
“你想干什么?”同伴发现他的异常。
瞬息之间,他撂下一句,不要命似的狂奔向北壁上的那面黄龙旗。
“我要去死谏,把这个逃跑将军治罪,提整王师士气!”
“你疯了!”众人拉他不及,只能跟随他一起朝皇帝所在地奔去。
丁特起捂住眼睛,飞雪的寒冷已经让他感受不到任何东西。
他们已经不剩任何东西,只剩少年的一腔热血,义无反顾。
一腔热血又还能干什么呢?
此时的黄龙旗下,临时御座上的赵煊面如死灰,憔悴无比。
他已经被巨大的压力压得喘不来气。
看着刘延庆慌张逃入城内的景象,引得赵煊自嘲一笑。
一个月前的热血彭拜早就不见踪影。
赵煊仿佛只剩一个躯壳还在此处。
他的拳头砸在御座上,震耳欲聋。
刘延庆战败后,黄昏逐渐落下。
天边染成了血红,一片绝望。
“将,刘延庆押上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