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元景无意参与,王晋卿与高俅对付一个金枪班教师,易如反掌。
纵使徐宁是大内高手,依旧难逃权臣摆布。
徐宁因宝甲惹祸,实属不幸。
徐悟锋对汤隆说道:“此事就此了结,徐宁应无大碍,或降职,或刺配,你告知嫂嫂莫忧。”
汤隆面色阴沉,经历此事后,对朝廷权臣更添厌恶。
徐悟锋微笑道:“今乃元宵佳节,我们难得来东京,天色渐晚,不妨去矾楼看看。”
提到矾楼,阮小五、杨林、时迁均感兴趣。
几日来,矾楼之名早已传遍汴梁。
徐悟锋见众人心动,叮嘱道:“若有人问及,切记使用假名。”
五人随即启程前往矾楼,留下随从看守客栈。
东京汴梁,高楼林立,酒肆遍布,上至显贵,下至平民,络绎不绝,一片繁华。
矾楼又称白楼、樊楼,虽东京酒楼众多,唯独这里终日丝竹之声不断,宾客盈门。
如此盛况,皆因矾楼有位绝世佳人李师师。
大观年间,矾楼推出李师师,才艺兼备,连获数届花魁,位居行首,引得诸多名士趋之若鹜。
矾楼也因李师师,成为七十二正店之首。
大观三年八月(1109年)。
赵佶久仰李师师之名,某日便乔装成文士,乘小轿寻至李师师居所,自称殿试秀才赵乙。
彼时李师师年方十七。
自此之后,李师师谢绝外客,仅以文会友为由,搜集佳词妙句。
权贵虽有心亲近,也只能敬而远之。
徐悟锋等人稍作打听,便得知矾楼所在。
不久便见一座彩楼,楼门高悬巨幅彩旗,上书“丰乐楼”三字。
赵佶迷恋李师师后,常访矾楼,为迎圣驾,矾楼不得不重新整修。
赵佶闻讯甚悦,提笔赐名“丰乐楼”,意寓民富国强,百姓可来此娱乐,却显得颇为讽刺。
然而,百姓习惯称矾楼已久,非一时能改,故仍沿用旧称。
矾楼并非单一楼宇,而是建筑群,分东、南、西、北、中五楼,中有飞桥相连。
其内装饰华美,珠帘绣额,入夜灯火通明,宛如白昼。
即便徐悟锋见状,也不禁赞叹:真是太过奢华!
五人刚到门口,小二即上前招呼:“五位,请进,欲往哪一楼?”
杨林取出一锭银子递给小二,道:“初次来访,帮忙找个好位置。”
小二掂量银子,约二三两重,笑容满面:“五位可选东、南、北、中楼,西楼因临近皇宫暂不接待客人。”
徐悟锋问:“除西楼外,哪一楼最优?”
小二答:“北楼最佳!北楼窗前,白天可观山景,夜晚可赏州桥夜市。”
听说能看到艮岳,徐悟锋兴致高涨:“那就去北楼吧。”
艮岳名声狼藉,其建造耗费巨大,几乎动摇宋朝根基。
“诸位随我来!”
小二引路,带众人登北楼,至一处布置典雅的阁子。
徐悟锋直入主题,不管什么好酒好菜,只让伙计尽快端上来。
他转向阮小五几人,笑着问:\"既已来到矾楼,要不要姑娘作陪?\"
阮小五摇摇头:\"我只喜欢饮酒、 ** ,你们随意,我自己喝就是。”
杨林附和道:\"我们就饮酒赏景,不必费心找姑娘陪伴。”
汤隆与时迁点头表示同意,毕竟他们出身草莽,如今在汴梁城中,行事还是低调为上。
\"好!\"徐悟锋应了一声,向伙计问道:\"不知李行首今日是否有空?\"
伙计露出神秘的笑容回答:\"自然有空,不过李行首性情高洁,若无才艺展示,恐怕不会接见。”
徐悟锋早有打算,拿出一张折叠好的纸递过去:\"我初到东京,听闻李师师美貌非凡,早就耳熟能详。
今日特意前来,还请伙计帮忙转交此物。”
说着,他又取出一块银子塞给伙计。
徐悟锋既然来了东京,怎能错过一睹李师师风采的机会。
他好奇这位名妓究竟有何魅力,能让皇帝对她青睐有加。
不仅如此,许多文坛大家也为之倾倒,就连晏几道都曾写诗赞美:
远山眉黛长,细柳腰肢袅。
妆罢立春风,一笑千金少。
归去凤城时,说与青楼道。
遍看颍川花,不似师师好。
仅这一句就足以彰显李师师的独特魅力!
伙计喜笑颜开地接过纸条:\"客官放心,我定会将您的心意传达,至于李行首是否接见,就看缘分了。”
徐悟锋摆摆手:\"只需送到即可。”
他心想,随便填几首诗词,这点小事何足挂齿!
李师师本不姓李,而是东京城一位名叫王寅的染布匠的女儿。
她出生时母亲不幸离世,父亲王寅以豆浆代乳养大了她,竟奇迹般让她存活下来。
王寅为祈求女儿平安,依循当地习俗,将其送至庙中行舍身入寺之礼。
因当时从事该职业者被称为“师”,故为其取名师师。
师师四岁时,王寅因染布延误遭朝廷问罪而亡,师师沦为孤女,幸得矾楼李婆婆收养,自此涉足风尘。
长大后的师师容貌秀丽,才艺超群,声名渐起,终成东京城内知名艺伎。
独处时的师师并不爱笑,一则缘于自身悲苦身世,二则因逢场作戏时笑颜已用尽。
沦落风尘本就不幸,她的笑意常带着疲倦与落寞。
上元佳节,师师于醉杏楼抚琴,眉宇间总含淡淡忧愁。
忽闻叩门声,她眸中掠过一丝不悦,轻启朱唇问:“何人?”
“行首,有位官人托我送来一首词。”门外传来小二的声音。
师师轻叹一声,自赵佶赏识后,虽众人敬畏天子威严,不敢存非分之念,但以诗词相交者仍络绎不绝。
可惜,其中真正才学之人寥寥无几。
“拿进来吧!”师师摇头道。
“是!”小二答应一声,战战兢兢入内,瞥见师师容颜,不禁咽了咽口水,将手中纸张递出。
师师随意接过,展开一看,乃是一首《青玉案》,其词如下:
东风夜放花千树。
更吹落、星如雨。
宝马雕车香满路。
凤箫声动,玉壶光转,一夜鱼龙舞。
蛾儿雪柳黄金缕。
笑语盈盈暗香去。
众里寻他千百度。
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师师亦极具才华。
成名后,她往来皆为当世词坛巨匠,连当今圣上亦是此道高手,耳濡目染下,师师的文化修养极高,不可轻易蒙混过关。
李师师看完这首词的上阕,觉得它只是描绘出一番繁华景象,并无特别之处,心中略感失落。
然而,当她看到最后一句时,眼中忽然闪过一丝亮光。
“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这确实是点睛之笔,堪称秦观、周邦彦的佳作啊!”
李师师脸上露出欢喜之情,忙说道:“那位先生在何处?快请他过来一聚。”
小二暗自感叹,心想这位李行首并非容易蒙混过关之人,这首词真的如此出色吗?
“李行首稍待,我这就去请!”小二不敢拖延,立刻转身离开。
李师师心情极佳,手捧这首词,如获至宝,反复品味之后,随即准备茶水和果品,以便迎接那位“才子”。
与此同时,北边的阁楼里,趁小二忙碌之际,徐悟锋走到窗前,远处的艮岳园林映入眼帘。
艮岳虽未完工,但夜晚依然灯火辉煌,工匠们仍在辛勤工作。
尽管距离较远,徐悟锋仍能看见不少太湖石,它们形态各异,天然形成各种孔洞,令人赞叹自然的巧夺天工。
难怪宋徽宗如此喜爱太湖石,就连徐悟锋见到后也不禁啧啧称奇。
其他同伴也围到窗边,看着这些奇石,阮小五愤愤地说:“这些大石头从江南运到东京,不知耗费了多少民脂民膏。”
徐悟锋也认为宋徽宗行事荒唐,开封地势平坦,不该从江南搬运花卉和石头,这背后定有不少百姓的血泪付出。
杨林急忙提醒:“五哥,此处人多嘴杂,莫要让别人听见。”
徐悟锋拍拍阮小五肩膀,说道:“因果循环,赵佶倒行逆施,终究会有报应。
这里是东京,处处都有巡逻的人,咱们还是别说这个了,只管饮酒为乐吧。”
众人返回座位,片刻工夫,美酒佳肴摆满桌面,大家开始尽情享用。
正在饮酒间,刚才的小二回来,笑着对徐悟锋说道:“恭喜官人,李师师姑娘传话说,请您前往西楼一谈。”
徐悟锋听罢,丝毫不觉惊讶。
那首《青玉案》出自辛弃疾之手,在后世也是广为人知。
若是连这首词都打动不了李师师,那他也无计可施了。
他转头看向其余四人,问:“你们要不要同去?”
杨林咧嘴一笑,“大哥与佳人相会,我们待在这里饮酒便是。”
阮小五也推了推徐悟锋,“大哥别顾着我们,只管去吧。”
“好,我去去就回。”徐悟锋摆了摆手,站起身随着店小二离开。
等徐悟锋走后,杨林感慨道:“想不到大哥如此有福。”
汤隆翻了个白眼,“你若有此才华,李师师怕也会邀你。”
“是啊,刚才要不是你,现在不也去了?”时迁笑着调侃。
杨林无言以对,道:“我又不是不懂分寸的人。
咱们喝酒吧,听说李师师美貌非凡,大哥怕是要费些时间。”
三人闻言,皆会心一笑。
此时,又一名店小二进来,笑意盈盈地问:“几位客官,还有什么需要吩咐?”
阮小五、汤隆、时迁本想回答没有,但杨林开口道:“小二哥,劳烦关门,我有话问你。”
小二闻言,立刻关门,上前道:“几位客官请讲,小人知无不言。”
杨林压低声音,神秘地说:“听说官家与李师师往来甚密,此事当真?”
阮小五等人一听,双眼放光,饶有兴趣地听着,毕竟谁不爱听皇帝的八卦。
小二急忙道:“客官莫要乱说,此事虽众人皆知,却不可轻易谈论。”
杨林拿出一锭银子,足有十两,塞给小二,“小二哥,帮忙说说,我们绝不会外传。”
小二摸着银子,咽了咽口水,心想,果然是有钱能使鬼推磨。
“不知客官想知道什么?”小二收起银子,问道。
杨林笑着问:“你在矾楼做事,应该听到了不少事,讲几件给我们听听。”
小二清了清嗓子,说道:“各位客官,您可听说过周邦彦?”
四人面露疑惑,连忙摇头。
小二心中暗骂他们孤陋寡闻,开口道:“周邦彦可是位才子,深受李行首赏识。
去年他任大税监时,官家恰好患病,他便趁机去见李行首,没想到官家突然驾临。”
阮小五好奇地问:“该不会是来抓奸的吧?”
小二摇摇头:“其实是宫里送来江南的新橙,官家特意送给李行首,并不知周邦彦在此。”
……
阮小五追问:“那后来周邦彦如何了?”
小二笑了笑:“官家意外造访,周邦彦躲闪不及,只能藏于床底。
官家未发现,与李行首边吃橙边交谈,周邦彦就在下面 ** 。”
众人听完,忍不住笑了。
小二接着说:“当日官家身体不适,没有留宿,周邦彦心生不满,遂作词一首:‘并刀如水,吴盐胜雪,纤指破新橙。
锦帏初温,兽香不断,相对坐调筝。
低声问:向谁行宿?城上已三更,马滑霜浓,不如休去,直是少人行。
’”
“后来官家得知此词,大怒,命蔡太师以征税不足为由,将周邦彦革职驱逐出京。”
“当时正值寒冬,李行首冒雪为他送行。”
阮小五感慨:“能得到李师师如此青睐,想来周邦彦必是才华横溢且风度翩翩之人。”
小二调侃道:“客官有所不知,周邦彦现在快六十了,哪里还能算得上风度翩翩!”
众人听了,皆是惊讶。
一位年近花甲的老者竟能被李师师看重,真可谓“书中自有颜如玉”。
杨林又问:“那之后周邦彦怎样了?”
小二道:“后来李行首去求情,又献上了周邦彦所作的《兰陵王》,官家心软下来,便让人把周邦彦召回。”
“自此周邦彦因祸得福,被任命为大晟府乐正,此事过后,更受官家器重,常伴左右。
作为词人,他算是仕途顺遂。”
四人听了,都有些无趣。
众人常说,李师师是赵佶的外室,她与周邦彦私下有往来,赵佶起初恼怒,但后来竟与自己外宠的情夫一起论诗作画。
真是令人感叹,世事荒诞至此。
众人摇头,示意小二离开,唯有时迁低头沉思,目光游移不定。
矾楼地处热闹之处,夜晚依旧熙攘。
忽见一算命先生走近,头戴单纱抹额头巾,身披葛布直身,背负长条布包,手持布幡,上书“先天神数”四字。
布幡两侧有十六字:“荆南李助,十文一数,字字皆准,术超管辂。”
李助走到矾楼前欲入内,却被小二拦住:“先生,本楼未请算命之人。”
李助淡然道:“为何算命先生不可来此饮酒?”
小二脸色微变,忙赔礼:“原是先生来饮酒,适才多有冒犯,请进。”
李助收起布幡,随小二入内,问道:“我听闻矾楼李师师艳名在外,不知今日是否有暇?”
这算命者,实则是为李行首而来。
小二暗自发笑,口中答道:“李行首正会客,先生恐要失望了。”
“哦?”
李助眼中闪过一丝光芒,问:“敢问贵客何人,能得李行首接见?”
小二回道:“听其口音似京东人士,因其作词出色,故得召见。”
“如此。”李助稍显失落,不再多言,随小二入内,沿途打量矾楼布局。
醉杏楼内。
徐悟锋跟随小二来到一处静谧的小院,门楣上的匾额以瘦金体书写着“醉杏楼”三字。
门口站着一名十四五岁的清秀侍女,见徐悟锋到来,立刻迎上前道:“公子,请随我来。”
“多谢姑娘引领。”
徐悟锋点头后随她步入内堂,不多时已至厅堂,桌上摆好了茶点瓜果。
“公子请坐,我去请姑娘出来。”侍女说完便进入后厅。
片刻后,一位二十岁左右、身着素白长裙、体态优雅的女子缓步而出。
但见她发髻乌黑如云,双眸明澈似水,骨骼清奇,气质高洁,眉眼间又透着几分娇柔,却毫无轻佻之感。
徐悟锋心中赞叹,这莫非就是李师师?
李师师亦打量着徐悟锋,见他仪表堂堂,身形挺拔,不同于寻常文弱书生,不由心生欢喜。
“妾身李师师,见过公子,敢问尊姓大名?”
徐悟锋略一拱手答道:“在下姓徐,京东人士。”
徐悟锋感慨言道:“常闻李师师倾国倾城,今日得见,果然名副其实。”
“公子过誉了。”
李师师浅笑回应,这类赞美她早已习以为常,遂问:“敢问公子,那首词可是出自你手?”
“当然!”徐悟锋坦然道。
李师师喜形于色:“公子才华横溢,此词结尾堪称画龙点睛,令人回味无穷。”
徐悟锋莞尔一笑:“文章乃天然而成,偶得佳句罢了,不足挂齿。”
李师师闻言双眼一亮,称赞道:“‘文章本天成,妙手偶得之’,公子文采卓绝。”
徐悟锋微怔片刻,回忆方才脱口而出的诗句,这才想起这是陆游的名句,一时竟未察觉。
李师师接着问:“公子满腹经纶,可曾参加科举?”
徐悟锋摇了摇头,笑道:“仕途之事,非我所愿。”
徐悟锋笑着摇头,“我连书院大门朝哪开都不知道。”
“公子言辞真有趣。”
李师师掩唇浅笑,随后问道:“公子可还有别的诗词?让我也欣赏一番。”
她声音柔和悦耳,一举一动皆能撩动人心,难怪能迷倒众人,就连坐拥三宫六院的赵佶也为她神魂颠倒。
徐悟锋思索片刻后说道:“驿外断桥边,寂寞开无主。
已是黄昏独自愁,更着风和雨。
无意苦争春,一任群芳妒。
零落成泥碾作尘,只有香如故。”
这是陆游的《卜算子·咏梅》,既已提到陆游,不妨借用他的作品。
反正都是借鉴,多一首又有何妨?
李师师听罢,眼中光芒闪烁,说道:“我猜这应该是咏梅吧?”
徐悟锋点头赞道:“李行首果然聪慧。”
李师师将这首词铭记于心,这才说道:“公子既擅诗词,为何不求取功名?若公子有意仕途,我或许能助你一臂之力。”
徐悟锋闻言不禁莞尔,说道:“难不成李行首要去替我说情?”
李师师脸泛微红,嗔视着他道:“旁人都对此避而不谈,谁料公子如此直率,竟直言不讳。”
说到此处,李师师轻叹一声,虽得赵佶宠爱,但赵佶毕竟是皇帝,一个月能见一次已属难得。
通常情况下,赵佶两三个月才来一次,正如他所写诗句:人间有味俱尝遍,只许江梅一点酸。
赵佶乃 ** 之人,拥有三宫六院,妃嫔无数,难道就无人能胜过李师师?
并非如此!
那些妃嫔似珍馐佳肴,赵佶日日享用也觉乏味,偶尔也需要清新酸甜的杨梅,以解腻厌。
李师师便是那‘江梅一点酸’。
若来得太频繁,又怎能让这份新鲜感持续,让她深受宠爱十余年?
自上次遭贬后转祸为福,周邦彦再未前来,仅以书信往来。
李师师自此形单影只,独守醉杏楼,每夜听闻他人嬉笑 ** 。
徐悟锋不明白李师师心中所想,只是一脸淡然地说道:“既然大家都已知晓,又何必藏着掖着?况且此事只有你我知晓,李行首怎会告知官家?”
“自然不会。”李师师摇头回应,“听公子之意,似乎无意于仕途,实在令人惋惜。”
徐悟锋闻言一笑,“此世间之事岂止为官一条路,纵情山水亦是一种快意人生。”
李师师叹息道:“我也渴望这样的生活,无奈身不由己,只能困于此楼之中,恰似笼中之雀。”
身为名妓,她的行踪向来不由自己掌控,即便未曾被赵佶青睐,其他权贵也不会轻易放她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