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山易守难攻虽是事实,但官府若全力围剿,未必不能攻破蓼儿洼和宛子城。”
稍作停顿后,她缓声道:“还请各位叔伯三思,莫要因我等之事给梁山招来灾祸,坏了寨主的大计!”
“你我之间并无深仇大恨,无需拼死相争。
我会另寻时机说服家父,此事就此了断,两方罢战言和,岂不是更好?”
此言一出,孙安和薛永果然有些迟疑,觉得刘慧娘的话颇有道理。
至于徐悟锋有何计划,他们并不知情。
朱富却轻笑一声,“小娘子口才不错,思维敏捷,可惜这些话对我无效。
你现在只需随我们上山,至于寨主是否接纳你,得看你自己的表现。”
“从今以后,姑娘若再说无用之语,休怪我不讲情面。
你应该明白,我们都是准备落草之人,做事向来无所顾忌。”
刘慧娘苦笑着,这分明是秀才遇上了兵,再多言语也无济于事。
……
李逵胳膊被敲了一棍,薛永仔细查看,发现并未伤及骨骼。
薛永常年走江湖卖药,随手拿出几帖药膏和一瓶药酒,为李逵轻轻按摩起来。
“哎哟,薛永哥哥,你下手轻点啊!”黑旋风疼得直喊。
薛永一边为他推拿,一边说道:“咬咬牙忍着,我帮你把淤血揉开,不然以后有的你受。”
李逵皱眉苦脸地说:“俺铁牛真是倒了八辈子霉,兄弟们都安然无恙,就挨了这一记重击!朱富哥说得对,那女子确实该随我们上山,让寨主哥消消火,也让俺出口气。”
朱富等人听后无言,暗想若是这事传到徐悟锋耳朵里,不知他会作何反应。
刘慧娘闻言也只能苦笑。
她现在唯一的希望,全寄托在梁山泊主身上了,只盼对方不是个好色之徒。
但她心里明白,自己的容貌多么出众,走在街上谁会不多看几眼,因此对此并不抱太大希望。
待薛永帮李逵处理完伤处,孙安已经砍下一棵树,削成两块夹板,将李逵左臂固定好,并用布条缠了几圈,最后挂到了脖子上。
薛永说:“若无意外,最多一个月就好了。”
李逵点头对朱富说:“俺铁牛现在受伤了,哥哥一定要多请我喝几碗酒,不然这胳膊疼得受不了。”
朱富翻了个白眼,“你什么时候少喝了?等前面找到客栈,让你放开喝。”
李逵眉开眼笑,“那最好不过!”
于是,四人带着刘慧娘继续赶路。
朱富原本打算先到郓州的中都县,再转去梁山泊,这样省事些。
然而刘广朝兖州方向去了,朱富只能先到任城,再往梁山走,多绕了不少路。
众人加快步伐,不久抵达任城。
他们带着刘慧娘不便入城,见路边有家酒馆,便进去歇脚。
没想到巧遇刘唐、杨林一行人,因刘慧娘惹的事,双方还动起手来。
朱富讲清原委,又说道:“二位兄长明察,我们并非强抢民女,而是她家人弃她不顾,我们才带上的。”
杨林拱手道:“原来是这样,这便不算强抢民女。
既是自家兄弟,那便是不打不识,不如一起喝一杯?”
朱富忙应道:“兄长吩咐,岂敢不从。”
于是众人围桌而坐,让刘慧娘和李巧奴同桌,几个大汉环绕,也不担心刘慧娘逃走。
都是江湖人,心胸开阔,几碗热酒入腹,便称兄道弟,仿若之前的事从未发生。
刘唐高声赞道:“孙安兄弟果然厉害,我在山寨中,只逊色于寨主、史师父、鲁大师、卞祥、山士奇等人,兄弟定是不弱于他们!”
杨林笑着接话:“今后又多一位孙安兄弟。”
孙安举杯,对刘唐与杨林说道:“两位兄长过誉了,适才小弟多有冒犯,特来赔罪。”
杨林起身回道:“贤弟言重了,你已手下留情,我岂会不知?况且这不过是场误会,解开就好,不会伤了情谊。”
刘唐也点头附和:“正是,寨子里有这般高手,咱们该欢喜才是。”
三人同时举杯,一饮而尽。
杨林擦了擦嘴角,问朱富:“朱富兄弟,你真要把那女子送给哥哥作压寨夫人?”
朱富点头答道:“小弟也是迫不得已,才出此计。
她父亲刘广认得云天彪,此人掌管景阳镇兵马,我怕放她走后,会给山寨招惹麻烦。”
刘唐冷哼道:“什么兵马总管?不过是个团练使,装模作样罢了。
若他敢来滋事,我自会让他尝尝厉害。”
杨林沉思片刻,说道:“刘广行事无礼,受些教训也算好事,只是那刘慧娘……”
朱富紧张地望向杨林,问:“兄长有何指点?”
杨林道:“若是寨主愿意便罢,否则……”
刘唐因刘慧娘挑拨之事心生不满,当下说道:“怕什么?兄长至今未娶,徐太公盼着抱孙子呢,我们几个劝劝,兄长还能拒绝不成?”
一旁樊瑞却摇头道:“此事不妥。”
众人目光齐刷刷投向樊瑞,朱富开口询问:“道长,此事有何不妥?”
樊瑞沉吟片刻后答道:“若要寨主接纳此女,绝不可由我们来劝说。
我们身为寨主下属,此举难免带有胁迫之意……即便寨主勉强应允,心中定然不悦,因此需寻一位合适人选。”
朱富深以为然,追问道:“不知何人适合作为中介?”
樊瑞微微一笑,瞥了刘慧娘一眼,随后说道:“适才刘唐兄已提及,老太公渴望抱孙,这便是关键所在!”
他继续道:“此时寨主尚未归寨,不如先将此女带上山,让太公与夫人过目。
若二老满意,则此事再无异议。”
朱富闻言拍案称妙,赞叹道:“道长所言极是!”
杨林亦眼前一亮,接口道:“只要太公和夫人首肯,咱们便可静候喜宴。”
李逵咧嘴大笑:“此乃好事!未曾想到我刚入伙,就能沾光喝寨主哥哥的喜酒。”
刘慧娘在一旁默默听着,心中满是郁结,却也无计可施。
李巧奴察觉其情绪,柔声宽慰:“妹妹切莫生气,听闻徐寨主仪表堂堂,与妹妹堪称天作之合,或许这就是缘分。”
刘慧娘冷淡回应:“既然事不关己,自然可以置身事外。”
李巧奴轻笑一声,坦言自身经历:“实不相瞒,我本出身风尘,家境贫寒,自幼被卖至青楼。
若有机会,我也愿成为寻常人家的女子。
但人生多无奈,有时不得不低头。”
李巧奴暗中对刘慧娘心生嫉妒,见对方遭遇困境,心中甚感畅快,却未形于色。
刘慧娘平静地望向李巧奴,未显不屑,也未接话,显然对她的态度了然于胸。
与此同时,刘唐、杨林、朱富等人商议结束,在附近酒店暂歇。
刘慧娘与李巧奴同住一室,门外又有专人看守,众人并不担心她会逃跑。
次日清晨,众人带着刘慧娘直奔梁山泊。
途经李家道口时,恰逢朱贵在酒店内,见刘唐、杨林归来,还带着众多好汉,其中包括自己的兄弟,自然欣喜不已。
朱贵未细问详情,随即召集船只,带领众人前往金沙滩。
冬日的梁山泊雾气弥漫,远处白茫茫一片,此处河道纵横,芦苇丛生,连绵不断。
靠近金沙滩之际,正值阳光普照,雾气渐散,只见金光万道之中,一座大岛巍然矗立。
岛上树木繁茂,旗帜飘扬,气势非凡。
从金沙滩起,一条大道通向雄伟的三关,另有一条小径直达半山腰的断金亭。
通往断金亭的小径同样设有关卡,由专人驻守,易守难攻,足以抵挡外敌。
“好一座险要的山寨!”众人踏上金沙滩时,无不赞叹。
“爹,这次我终于能享福了!”李逵兴奋地喊道。
刘慧娘踏上金沙滩时已经难以逃脱,面对眼前的大岛,内心更加绝望。
此岛地势险要,四周八百里水泊环绕,若非精锐水军,再多兵力亦无法施展。
她环视四周的喽啰,个个站姿笔挺,宛如标枪,显现出训练有素的模样,令她心中震撼。
朱贵命喽啰通报山寨首领,自己则领众人上山。
至聚义厅时,史文恭、卞祥、鲁智深、山士奇、阮小五、阮小七等人早已等候多时,见到诸多英雄到来,皆面露喜色。
杨林、刘唐作为中介,为双方引荐介绍。
鲁智深得知孙安与薛永均具不凡武艺后,立即与二人攀谈起来。
众人依次入座聚义厅,山寨旧头领见到刘慧娘与李巧奴,并未觉意外,只当是哪位兄弟的家眷。
山士奇见李逵左臂带伤,关切地问:“铁牛兄弟,手臂怎受伤了?”
李逵双眼一瞪,看向朱富。
朱富抓住时机,向史文恭、鲁智深等人行礼后说道:“众位兄长,我正欲禀告此事。”
史文恭见他欲言又止,立刻说道:“朱富兄弟,可是途中遇到麻烦?但说无妨,我们为你做主!”
“多谢众位兄长!”
朱富拱手作揖,详细讲述了事情始末,自是对刘广大加贬低,称其胆小懦弱,抛下女儿逃走。
刘慧娘在一旁听得愤懑,却又无奈,因朱富所述虽有夸饰,却多属实情。
听完朱富讲述,史文恭、鲁智深、阮小五等人互相对视一眼,尤其是提到要将刘慧娘许配给徐悟锋时,众人皆神情微变。
朱贵未曾料到自家兄弟有此念头,顿时焦虑万分,高声斥责:“兄弟,此举实不可取,山寨素有规诫,强占民女乃重罪!”
朱富忙赔笑道,目光却紧盯着史文恭、鲁智深、卞祥等人。
阮小七拍案而起,反驳道:“刘广性情暴躁,迁怒于人,自身战败逃走,怎能算是强抢民女?”
阮小五附和道:“朱富兄弟所言甚是,哥哥年近十九,换了旁人家早成家立业,正好迎娶此女侍奉枕席。”
朱富、孙安、樊瑞听闻,面露喜色。
卞祥点头称是:“老太公常盼抱孙,此女知书达理,确是良配,也能遂了老太公心愿。”
山士奇亦道:“刘广理亏在先,弃女而逃,算不得强抢民女。”
几人表态后,杜迁、宋万、汤隆等人也随之点头附和。
在他们眼中,既然不算强占民女,那让刘慧娘做压寨夫人也显得合情合理。
史文恭转向鲁智深,问道:“大师,您怎么看这事?”
鲁智深笑着回答:“既然刘广先挑起事端,大家又都同意了,我还能有何异议?只是要看寨主的意思。”
樊瑞随即提议:“依我看,不如请太公和夫人出来,若两位长辈满意,这事也就圆满了。”
在场的人都点头附和,阮小七立刻主动请缨去请徐元中和徐夫人。
没过多久,阮小七就把两人带到了厅堂,史文恭等人安排二老坐于上座。
“见过太公、夫人!”
众多好汉一同向徐元中和徐夫人行礼。
“各位快请起!”
徐元中并未摆架子,忙招呼众人起身。
看到厅中这么多客人,他心中满是疑惑,因为刚才阮小七告诉他,为徐家寻得一位新媳妇。
儿子的婚事一直让二老牵挂,听闻阮小七的话后,虽感疑惑,但也迅速赶来。
史文恭上前说道:“太公和夫人可知,新来的朱富兄弟途中遇到刘广,只因看了他的马一眼便起了冲突,李逵也因此受伤。”
“幸亏孙安武艺超群,刘广狼狈而逃,却留下了他的女儿。
几位兄弟商议后,打算将此女献给寨主做压寨夫人。”
徐太公和徐夫人听罢,心中思量,目光落在刘慧娘和李巧奴身上。
“不知你们说的是哪一位?”徐太公开口询问。
“当然是刘家妹妹!”李巧奴轻笑一声,推着刘慧娘向前。
二老一看是刘慧娘,心中顿时喜悦。
徐太公问:“姑娘,你姓什么,叫什么?从何处来?”
刘慧娘苦笑着向二老行礼,说道:“我是刘慧娘,见过太公和夫人。
这事是我父亲的过错,我已经向你们道歉,但其他的事,我绝不能答应。”
徐夫人轻笑一声,道:“姑娘不必紧张,先讲讲你的身世吧。”
刘慧娘无奈,只得将自己的身世娓娓道来,又补充道:“我家境 ** ,父亲也已退职归乡,实在配不上公子。”
徐太公与徐夫人却不理会这些,只觉得刘慧娘楚楚动人,举止温文尔雅,且出身清白,正合心意。
况且,如今徐家处境艰难,只要对方家世尚可、品行端正,二老也就不再挑剔,只想早日了却一桩心事。
徐夫人拉过丈夫,低声商议几句,徐太公随即点头,对刘慧娘说道:“姑娘且在山寨暂住,其他的事不急于一时。”
怎能不急?
徐元中恨不得立刻赶往池州,把徐悟锋带回来完婚,让他早日成家立业,自己才能放下心来。
自从上了梁山,二老愈发焦虑,唯恐哪日梁山有变,自家竟无子嗣延续香火。
这对老夫妻整日为此忧心忡忡,几乎神志恍惚。
刘慧娘见状,也只能叹息一声,明白自己恐怕难逃“压寨夫人”的命运。
徐悟锋浑然不知,自己的父母和山寨兄弟早已为自己挑选好了伴侣。
他与阮小二、李俊等人乘船抵达扬州时,意 ** 到了张顺。
原来张顺得到王家父子指引,回揭阳接了母亲,本欲前往梁山寻安道全,却不料在扬州巧遇李俊,得知徐悟锋就在附近。
当下,经李俊引荐,张顺得以拜会徐悟锋。
徐悟锋听闻刘唐、杨林已请到安道全,并顺手除掉了张旺、孙五,便热情邀请张顺加入梁山。
张顺钦佩徐悟锋的为人,又因自身有求于梁山,加之李俊从中撮合,遂应允入伙。
因张顺老母病重,大运河冰封,众人只能徒步而行,徐悟锋特意购置一辆牛车,供张顺老母乘坐,这让张顺感激万分。
这一路行来,众人走得十分缓慢,约莫十余日后,已入冬十一月,才终于抵达梁山水泊。
在梁山上,刘慧娘已住了近十日。
起初,众头领命人日夜看守,不许她随意走动,犹如软禁一般。
某日,徐夫人前来探望,刘慧娘乖巧地说了些讨好的话,将徐夫人哄得十分欢喜,请求外出散心。
久居小院的刘慧娘感到憋闷,几乎透不过气来。
徐夫人思虑片刻,认为梁山如孤岛般四周环水,刘慧娘身为女子,又能去往何处,便答应了她的请求。
但徐夫人决定亲自陪同,并带上阮小五、阮小七两兄弟同行。
自第一场雪后,梁山水军便停止训练,与步兵一样留在岸上操练,再下水需待明年。
阮家兄弟这段时间多待在山上,徐夫人的吩咐,他们自然不敢违抗。
“这山我再熟悉不过了,嫂嫂想去哪儿?”阮小七笑着问道。
刘慧娘的脸微微泛红,正色道:“头领请勿如此说话,女儿家的名节最重要,切不可轻浮。”
阮小五也笑道:“嫂嫂多虑了,这是早晚的事。
等哥哥归来,山寨便会准备喜酒。”
阮小七点头附和:“是啊,我们已派人去郓州定制大红喜服,不久便可备齐。”
刘慧娘听二人越说越荒唐,脸色变得冰冷。
徐夫人微笑道:“你们别说了,姑娘脸皮薄,还是带我们四处看看吧。”
“好!夫人和嫂嫂随我们来!”
阮小五、阮小七带着徐夫人和刘慧娘,又招呼了几个喽啰,沿着大道往下走去。
没多久,众人来到黑风口,只见一座雄关矗立,关口前陈列着枪、刀、剑、戟、弓、弩、戈、矛等兵器,四周还堆放着擂木和炮石。
继续前行一段路后,众人到达宛子城,方圆三百到五百丈, ** 一片平坦如镜的空地,两侧各有一座大营。
当初上山时,刘慧娘只是匆匆一瞥,此刻细看之下,不禁暗暗震惊:“好大的营盘,三五万人操练也绰绰有余!”
正瞧着,只见校场上两支方阵正在操练,上千兵马随着鼓声忽缓忽急,动作整齐划一。
鲁智深身着战甲,立于高台之上,身旁是史文恭、卞祥等人,个个神情严肃,满含杀意。
随着鲁智深的号令,高台上的旗帜频频挥动,士兵们往来如云般聚散。
刘慧娘看得心跳加速,因刘广的关系,她也曾见过沂州的厢禁军,但与眼前士卒相比,相差甚远。
这般手段,梁山哪里像山贼窝点,分明比官军还要井然有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