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询问济州事务时,得知梁山泊聚集了一伙匪徒,不禁勃然大怒:“京东靠近京畿,怎会有此匪患?速速召集兵马,本府不久将亲自率兵征讨。”
济州官员听闻此言,无不心生惶恐,深知高世德尚未了解梁山泊的厉害,急忙上前劝阻。
时文彬急切说道:“知州大人,前任清荣任内两次征讨梁山,致使济州厢禁军损失殆尽,如今已无可用之兵。”
“而且,梁山泊兵众数千,不久前郓州出动近万兵马进攻,结果惨败,仅都监董平率数百残兵逃脱。”
高世德听罢,不由自主地缩了缩脖子。
程子明却轻蔑地说:“董平实在无能,数万大军攻打一群山匪,怎会如此结局?”
时文彬赶忙解释:“梁山泊不仅兵力雄厚,更不乏武艺超群之人,如禁军教头林冲便是其中之一。”
“什么?林冲也在梁山泊?”高世德震惊不已,脑海中浮现出林娘子的身影,内心涌起复杂情绪。
然而想到自身状况,他又满腹怨恨,暗自发誓要抓住林娘子,在林冲面前羞辱她,即便无法真正动手,也能稍泄心头之恨。
程子明听到林冲的名字,沉思片刻道:“大人不如先向太尉汇报,调遣几营禁军支援,再从长计议对付梁山。”
尽管时文彬反复强调梁山实力强大,程子明却不以为意,认为不过是凭借地利的乌合之众,不足为惧。
“确实如此。”高世德点头赞同,“既然梁山贼寇猖獗,各处务必保境安民,若发现梁山贼徒,即刻上报。”
众人齐声答应,但谁都不敢贸然抓捕梁山人员。
即使有匪徒进城活动,各官府也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敢轻举妄动。
高世德刚接任知州,便张贴告示,承诺重赏捉拿梁山泊贼人或与之勾结者,送往济州官府处置。
然而济州百姓对此嗤之以鼻,认为新知州过于天真,济州早已被梁山泊掌控。
此消息传至梁山泊,众头领震怒,尤其是得知高世德乃高俅之子后。
鲁智深愤然道:“早就想教训此人,他今日自投罗网,不破济州城、擒拿高衙内誓不罢休!”阮小七附和称这是为教头 ** 的好机会。
林冲虽已落草,但与妻子团圆,对高衙内的仇恨有所淡化,但仍难平心中怨气。
他虽未明确表态是否参与行动,但也默许了众兄弟的意见。
徐悟锋起初不愿兴兵攻打济州城,但兄弟们坚持认为即使失败也无妨。
上次东京一役,徐悟锋放过高衙内,此次决计不再手软。
他随即下令整军备战,并派遣时迁等人潜入城中,伺机制造混乱。
时文彬返回郓城县,忧虑梁山泊日益壮大,虽然当前并无直接威胁,但他缺乏可靠的副手来守护家乡。
刘县尉生性胆怯,难以承担如此重任。
时文彬见宋江才干出众,早有意提拔他接任县尉一职。
回衙后,他立即召来宋江告知此事。
宋江听闻此消息,心中满是惊喜,竟有些恍惚。
县尉虽官职不大,却终究是正经官职,与吏身份不可同日而语。
宋朝初期因财政困顿,实行卖官制度,只需进献财物或粮食即可获官职。
起初仅授予虚衔,不授实职,但蔡京执政后,实职也开始明码标价出售。
民间流传:“三千索,直秘阁;五百贯,擢通判。”当年宋江尚未发达,五百贯尚入不了他的眼,又因无功名在身,只能以进纳方式谋得押司之职。
他原以为勤勉可获品级官职,然而多年任职押司,方知不过是吏职之一。
按惯例,一旦为吏,终生难脱此身份。
本已对仕途绝望,不想时文彬突然告知喜讯,宋江激动地跪下谢恩:“小人宋江定当竭尽全力,不负厚望!”
县尉职位意义非凡,只需朝廷文书下达,便成品级官员。
这是一次跃升良机,宋江从吏转官,若把握得当,光宗耀祖指日可待。
时文彬此举,仿若为宋江打开了一扇通往高位的大门。
离开县衙,宋江心情畅快,四周景物似也格外美好。
他决定先备厚礼送至时文彬府上致谢。
得知自己即将被撤职,刘县尉深感失落,一时失言将消息透露给贴书司张文远。
张文远虽也是押司,却远不及宋江声望。
宋江在京东一带被称为及时雨、呼保义,而他不过是个籍籍无名的小人物。
平日里,张文远亦知趋炎附势之道,急忙攀附宋江,成为其下属。
宋江升任县尉的消息传来,张文远非但未感欣慰,反而忧心忡忡。
为何?
却说张文远早与阎婆惜有了私情,二人关系正热络之时,若宋江真做了县尉,那县里的差役都将归他管束。
这对张文远来说,简直是权倾一时。
这般情形下,张文远如何还敢频繁出入阎婆惜处?万一被宋江察觉,定会惹来麻烦。
想到此,张文远心中叹息不已,又听说今晚宋江可能不会过来,便打定主意前往一探。
趁此机会,能享受一次是一次,日后怕是没这般机会了。
……
阎婆惜本是从东京迁来,一家落脚于郓城县,不幸父亲病故,幸亏宋江出手相助,才得以料理完父亲后事。
此后,母女俩生活艰难,阎婆惜便做了宋江的外室。
宋江至今未娶妻,她虽与阎婆同住,但衣食无忧,日子还算惬意。
不过,阎婆惜自幼习艺,出入风月之地,见识了不少人物,对身材矮小的宋江并不满意。
然而她需靠宋江维生,也只能勉强接受。
某日,宋江带着张文远到阎婆惜家中饮酒,阎婆惜本就是个贪图享乐之人,见到张文远后,顿时心生欢喜,对他产生了好感。
俗语说得好:无风不起浪。
两人眉目传情间,不久便暗通款曲,感情日益升温,张文远也越发常来,此事逐渐传入宋江耳中。
宋江一心追求仕途,对这种私情并不在意,况且阎婆惜在他眼中不过是外室,相当于现代的小三,地位不高。
加之宋朝时男子视妾如物,甚至可以随意转赠,宋江对此抱有怀疑却又懒得理会,反而成就了他们这段私情。
张文远临别前搂着阎婆惜说道:“你这般迷人,可惜我以后不能再来了。”阎婆惜闻言大惊,忙问:“三郎,是我哪里做得不对吗?”
张文远长叹一声,说:“你确实很好,只是今日不知为何,知县已经答应了宋江的请求,他很快就要成为郓城县的县尉。
到时候,我哪里还敢来找你?”
阎婆惜微微一愣,没想到宋江许久未露面,如今却攀上了知县,即将上任县尉。
在阎婆惜心中,即便宋江做了县尉,也不及张文远重要。
她有些慌乱地说:“三郎,这可怎么办才好?”
张文远又叹了口气,“我也舍不得你,但若宋江真的成了县尉,我也只能忍痛放手了,他可不是我能轻易招惹的人。”
阎婆惜急切地说:“不成,没了你,我活着也没什么意思。
当初宋江给的典身钱,我分文未动,我还攒了一百多贯,我们可以另寻去处,好好过日子。”
张文远心想,宋江为人慷慨,或许真会成全他们,但转念又犹豫了。
宋江比自己富裕得多,说不定这几个月已让阎婆惜习惯了更好的生活,而自己并无足够的财富满足她的需求,日后若供不应求,难保她不会变心。
再说,即便宋江同意,张文远也不敢娶她,谁知道宋江将来会不会借机报复?
这个女人虽然不错,却并不值得他冒险,而且性格轻浮,玩玩尚可,怎能真正托付终身?
一时之间,他既不舍得又无可奈何。
见张文远沉默不语,阎婆惜继续说道:“如果你愿意,我现在就让娘去请宋江来。”
张文远迟疑道:“你的一切开销都来自宋江,你要赎身的话,他很可能收回所有东西。
我又囊中羞涩,怎么养得起你?”
阎婆惜白了他一眼,明白靠男人的外表无法长久生存,说道:“如果宋江不在乎那些东西,我们就不必担心生活了。”
张文远不确定地问:“这有可能吗?”
阎婆惜对宋江的情况了解不多,她思索片刻后突然兴奋地说:“要是能让宋江消失,事情不就解决了?”
“啊!”张文远瞪大了眼,震惊地看着阎婆惜,忍不住打了个冷战。
人心险恶,果真如此。
她不仅背叛了自己的丈夫,如今竟还要为了金钱置他人于死地,实在令人不齿。
看到张文远露出惧色,阎婆惜轻蔑地说:\"我只是随口说说,何必这般害怕?\"
张文远干笑了几声,思索片刻后道:\"我倒有个主意。
近日济州来了位新知州,乃是高太尉之子。
听说梁山势力强大,他正四处张贴告示,缉拿与梁山勾结的人。”
阎婆惜心领神会,立刻说道:\"你的意思是设局陷害宋江,称他与梁山私通?\"
张文远冷笑一声:\"未必算是诬陷。
我跟随他多时,发现他确实与梁山有所往来,只是一直缺乏确凿证据。”
阎婆惜急切地回应:\"这岂非正中下怀?我们只需向官府告发,定能让他身陷囹圄!\"
张文远摇了摇头:\"抓贼需抓赃。
宋江是知县面前的红人,若无实证,怎能轻易控告?\"
阎婆惜追问:\"那你有何打算?\"
张文远沉思片刻,说道:\"不如你请宋江前来,将他灌醉,由我伪造供词,并让他在醉酒时按下手印,这样一来便万无一失。”
虽然这种方法并非完全稳妥,但鉴于高衙内上任后,济州局势骤然紧张,一旦供词递上,恐怕会酿成严重后果。
阎婆惜眼前一亮,吻了吻张文远,说道:\"还是三郎聪明,等宋江落难,我们便可双宿双飞。”
张文远得意地笑了笑:\"虽是好事,但我们事成之后恐怕要离开郓城县。
宋江交游广阔,若让江湖中人知晓此事,恐会对我们不利。”
阎婆惜毫不犹豫地答应:\"一切依你所言行事。”
张文远长叹一口气:\"可惜,又要让宋江占些便宜了。”
阎婆惜咯咯笑起:\"别担心,我会确保那个黑大汉碰不到我半分。”
张文远随即离开,阎婆惜见天色尚早,便让阎婆去找宋江,自己则精心布置了一桌酒席,在酒中暗藏**。
阎婆惜无意间得到了一件意想不到的东西,起初只是觉得稀奇,未曾想今日竟派上了用场。
阎婆将宋江带到阎婆惜处,宋江本因事务繁忙不想前往,却被阎婆紧追不舍,无奈之下只能前去应付。
不曾料到的是,心思缜密的宋江竟中了阎婆惜的圈套,稀里糊涂饮下美酒,没多久便醉倒不起。
阎婆惜扶宋江至床榻,待半个时辰过去,张文远悄然来访,手中多了份供词及一盒新印泥。
这对男女相视一笑,张文远直接取过宋江的手掌蘸取印泥,在供词上按下手印,至此计划圆满达成。
阎婆惜喜形于色:“有了这份供词,宋江今日必败无疑!”
“确是如此。”
张文远点头回应,将供词妥善收起,转而望向昏睡中的宋江与风姿绰约的阎婆惜,内心火热难耐,随即抱着阎婆惜在床上行事。
直至深夜,张文远才悄然离去。
次日清晨,他即刻赶往济州,将供词呈递府衙。
宋江直至天亮方悠悠转醒,待意识恢复后疑惑自己的酒量为何骤减,几杯酒便醉倒。
宋江见阎婆惜卧于内室,全身盖满被褥,本想唤她伺候,喊了几声却无应答,只能自行穿衣,疲惫地离去了。
实际上阎婆惜并未真正入睡,待宋江离开后便起身整理。
阎婆见状甚是疑惑,问:“我儿要去何处?”
阎婆惜笑而不语,将实情告知阎婆,令其脸色骤变。
眼看女儿决心已定且早与张三暗通款曲,阎婆也只能顺从,协助打理行装。
与此同时,高世德接到举报,发现确有私通叛匪行为,立刻发出文书,命薛宝前往郓城县捉拿嫌犯。
薛宝持公文,携几名差役,清晨自济州启程,一路缓行,直至黄昏时分抵达目的地。
济州府传来消息,称有人举报宋江私通梁山贼寇。
时文彬闻讯后立刻出门接待,得知详情后心中疑虑重重,遂问:“此事可有确凿证据?”
薛宝取出一份供状,言辞激烈地说:“这是张文远亲笔所写,上面清楚地盖有宋江的手印。
时大人若不速速缉拿宋江,恐怕难以交差。”
时文彬接过供状仔细查看,皱眉道:“这份供状颇显可疑。
宋江既已涉嫌私通匪类,为何会留下自己的印记?这分明是有人蓄意构陷!”
事实上,时文彬对宋江与梁山的关系并非不知情,只是他认为宋江在两方之间扮演的角色至关重要,不容轻易舍弃。
然而,事情并未就此结束。
薛宝性急,根本不听劝阻,坚持要将宋江拘押,哪怕并无实据。
他瞪大双眼,语气咄咄逼人:“时大人,白纸黑字摆在眼前,又有证人亲笔签名,难道还能说无罪?若非同谋,何至于如此巧合?”
时文彬内心虽反感其蛮横态度,但考虑到对方背景深厚,不得不忍耐,于是召来朱仝,命他前往宋家村将宋江带回审问。
之所以选择朱仝而非雷横,乃因时文彬有意庇护宋江,担心雷横性格刚直,难以顾全大局。
此时的宋江正在家中与父亲宋太公及弟弟宋清共进晚餐,憧憬着即将升任县尉的美好前景。
一家人欢声笑语,气氛融洽。
然而,还未等他们尽兴,忽报朱仝领人来访,宋江立即放下碗筷,匆匆赶往门口迎接。
朱仝带着十几名差役前来,宋江不禁惊讶地问:“朱仝兄弟,发生何事?”
朱仝急切地说道:“公明哥哥,出大事了。
有人到州府告发你勾结梁山泊,如今知州已派人来抓捕你。”
宋江大吃一惊,呆立当场,追问:“勾结梁山?是谁告发我的?”
朱仝答道:“是县衙的押司张文远,他呈上一份供词,上面还有你的手印,新任高知州看过后立刻下令捉拿你。”
“手印?!”宋江更觉震惊,“这究竟是什么时候的事?我竟毫无印象。”
宋江心思缜密,迅速回忆近两日的细节,怀疑指向阎婆惜,冷声道:“一定是阎婆惜联合张文远构陷于我!”
朱仝忙问详情:“公明哥哥,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宋江叹息一声,解释道:“前几日,阎婆惜邀我饮酒,我饮了几杯后便不省人事。
后来因县尉之事高兴过头,也没细想。
现在回想起来,定是她给我下药,在我昏睡时逼迫按下手印。”
朱仝也气愤道:“这女子怎会如此歹毒?”
宋江怒火中烧:“我明白了,她分明是蓄意陷害!我们回去质问她。”
朱仝拉住宋江,劝道:“哥哥可知这位高知州的背景?”
“他是高太尉的……”
宋江话未说完,心中一震,想起林冲因高衙内的陷害而不得志的经历。
朱仝继续说道:“高衙内并非善类,他会秉公处理吗?再说,哥哥深得知县器重,即将升任县尉,不知有多少人眼红。
若此时被捕,必有人趁机落井下石,比如刘县尉。”
“梁山泊一伙人屡次击败官兵,还劫走生辰纲,正是朝廷重点追捕的对象。
即便哥哥与梁山有所往来,也是为了公家利益,时知县想必也知情。”
“高家会这样想吗?哥哥若落在他手上,无论真假,多半会被他拿去邀功请赏。
哥哥不如暂避风头,先保住性命要紧!”
宋江深以为然,又听朱仝说要放他走,便道:“我若离去,必牵连兄弟,恐招致更重的罪责。”
朱仝摇头笑道:“哥哥无需挂怀我的安危。
只需回去说你早已逃了,高衙内那边也不会查证。
哥哥打算投奔何处?”
宋江思索片刻,道:“我想了三个去处:一是沧州柴进庄上,二是青州花荣处,三是白虎山孔太公庄上。”
“我和柴进素有书信往来,彼此钦慕,可惜未曾谋面。
他家有誓书铁券,即便犯下 ** ,他也敢庇护。
我认为投奔他最为妥当。”
朱仝点头称许:“我也听说过柴大官人的名声,都说他仗义疏财,广结豪杰,常救助失势之人,堪称当代孟尝君。”
宋江下定决心,对朱仝深深一揖:“今日全靠兄弟救命之恩,若因此使你蒙难,我弟弟宋清定会设法相助,无论如何都要保你平安。
他日相逢,我们再叙旧情。”
朱仝扶起宋江,说道:“时不我待,哥哥速做准备启程。
我留下过夜,明日再返县衙,也好为你拖延一些时日。
等消息传出,州府定会发布海捕文书,切记避开官道……”
宋江点头应允,迅速回到屋内,将此事告知父亲和弟弟,父子三人皆大惊失色。
顾不上别的,立即着手整理随身财物。
宋清取出一百贯钱作为酬谢,送给随朱仝前来的差役。
这些人与宋江交情匪浅,得了这笔钱后自不会再多言。
不多时,宋江戴上白范阳毡笠,身穿白缎衫,背负包袱,手持朴刀,向父亲宋太公辞行后,又出来与朱仝告别。
宋江愤恨地说道:“那对狗男女害得我好苦,恨不得立刻 ** 雪恨!”
朱仝宽慰道:“善恶终有报,那对恶人作孽多端,自有天理昭彰!”
宋江心中满是怨恨,虽想亲手除掉阎婆惜,但眼下也顾不上这些。
与朱仝告别后,他趁着夜色悄然离去了。
两天前,他还在为即将升任县尉而欣喜,谁料如今竟要仓皇逃亡,人生确实充满变数!
次日清晨,朱仝返回县衙,只说宋江已经逃脱,因此无法将其抓获。
薛宝听闻此事大怒,喊道:“那家伙畏罪潜逃,分明勾结梁山,即便他逃了,也要治他家人的罪。”
朱仝急忙解释:“大人有所不知,几年前宋江就被父亲宋太公告了不孝,已被逐出家门,有官方文件为证,他们已无关系。”
在宋代,做官易,当差难。
像宋江这样的押司,一旦犯罪,轻则流放偏远之地,重则家破人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