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一切突然如被按下了停止键。风,突兀地停歇;云,悄然地消散。白云飞和苏星月像是被抽去了所有力气,身体同时失去支撑,不受控制地双双倒下,伴随着沉闷的声响,重重地跌落在那张雕花楠木床上。一时间,帷幔剧烈晃动,搅起丝丝尘埃,在黯淡昏黄的光线中无规则地肆意飞舞。
原本平静的周遭,此刻却发生了奇异的变化。四周那稀薄得几乎难以察觉的灵气,像是突然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牵引,竟齐齐朝着凝辉榭蜂拥而来,如流星赶月般向着凝辉榭汇聚,将整个凝辉榭映照得如梦如幻。这蜂拥而来的灵气分成了大小不一的三份,最大流的一份朝苏星月额头涌去,一份中等的朝白云飞涌入,还有一份细小的朝苏星月腹部涌入。
然而,在这一片混乱与关注之中,唯有阿狸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在空间里不停地来回踱步,尾巴不安地甩动着,嘴里还不时发出焦急的叫声。它神识紧紧盯着苏星月,小爪子时不时在地面上刨动,却又无法阻止令它不安的源头。
就在刚刚,众人被这灵气波动吸引之时,阿狸察觉出,那只隐藏在暗处的蛊虫,像是嗅到了猎物的气息,顺着白云飞逸散出的那缕特殊精气,如同一道黑色的闪电,以极快的速度钻进了苏星月的体内。这只蛊虫悄无声息地穿过层层阻碍,径直朝着苏星月的子宫而去,在那里安营扎寨,仿佛找到了它梦寐以求的栖息之所,而这一切,苏星月却浑然不知。
灵气暴动平息后,易知微和白云飞的母亲李茗澜,进了厅堂坐下,神色间满是焦急与关切。其他人不便进来的都散了。方才房中的动静让她们心里七上八下,没多耽搁,她赶忙吩咐身旁得力的嬷嬷,脚步匆匆地进了新房,去为那小两口收拾善后。
白云飞曾有一瞬的清醒,看向雕花床满心的担忧与愧疚。就被安置到了东偏房,此刻得给苏星月足够的空间和时间,好休养那被折腾得虚弱不堪的身子。
负责给苏星月清洗的,是大婚当日曾为她诵读家规的嬷嬷。嬷嬷本是孤苦伶仃的孤儿,在白家多年,因着一片忠心,被赐了主家姓氏,从此唤作白珍,府里上下都称一声珍嬷嬷。她是白家特意为苏星月挑选、配置的伺候嬷嬷。此刻,她身旁还跟着白家为苏星月配的贴身婢女玉梅。
二人轻手轻脚地进了新房,好一番忙碌,才将苏星月收拾妥当。待忙完,她们眼眶泛红,脚步沉重地出了房门。珍嬷嬷快走几步,来到易知微和李茗澜面前,恭敬俯身,神色凝重地禀报:“禀老夫人,夫人,少夫人的情况着实有些严重。” 玉梅跟在后面,小声啜泣着,话语里满是心疼:“我们少夫人遭大罪了!呜呜呜……”
珍嬷嬷一听,脸色一沉,严厉地剜了玉梅一眼,压低声音斥责道:“在主子面前哭哭啼啼,成何体统!回去自领罚去!”
玉梅吓得一哆嗦,赶忙低下头,不敢再出声。易知微和李茗澜相视一眼,虽都没吭声,但眼神里已然流露出对珍嬷嬷这番态度的不满。易知微轻咳一声,压下心头情绪,抬手示意小乔,语气平和却带着不容置疑:“去,把那几个大夫都叫进来,让他们一个一个进去,给少夫人把把脉。” 小乔领命,快步离去,堂屋里又陷入了一阵压抑的沉默。
周遭静谧,无人察觉易知微身旁的大乔,不动声色地向珍嬷嬷递了个眼色。二人脚步轻缓,来到一间杂物房。大乔寻了张凳子,悠然坐下,珍嬷嬷则恭恭敬敬地低头站在她跟前,静候指示。
大乔虽是白家的奴婢,可在白家,没有哪个下人敢对她有半分不敬。她身为白家嫡系的内府管家,地位超然。哪怕京都白家来人,也都得热络地唤她一声“乔姐姐”或是“乔姑姑”。
大乔目光直直地盯着珍嬷嬷,神色严肃,问道:“白珍!你可清楚自己的身份?”
珍嬷嬷抬眸,眼中满是疑惑,看着大乔回道:“乔姐姐,我自然清楚。我打小被白家养大,是白家的下人,理当为主子尽心效力,万死不辞!”
“那少夫人,算不算你的主子?”大乔瞧出珍嬷嬷的困惑,接着循循善诱。
珍嬷嬷迟疑了片刻,才开口道:“自然也是。”
大乔瞧见她这犹豫的模样,听着这回答,不禁心头泛起一阵疲惫。她暗自想着,若不把话讲明白,又怕珍嬷嬷往后给苏星月添乱,于是闭了闭眼,问道:“把你调到少夫人身边当差,你心里不满?”
珍嬷嬷低下头,沉默不语。
大乔见状,语气柔和了些,说道:“你就当咱俩私下唠唠嗑,你说的话,我保准烂在肚子里。”
珍嬷嬷眼眶瞬间红了,声音带着一丝哽咽:“乔姐姐,虽说我这人不太懂人情世故,为人也不够圆滑,但向来做事小心谨慎,从不与人结仇。可为啥偏偏把我调到苏小姐身边当差呢?”
大乔瞥了她一眼,纠正道:“是少夫人!”
珍嬷嬷看向大乔,索性一股脑儿说道:“乔姐姐,我这人不会拐弯抹角,就直说了。说起来好听是少夫人,实则不就是个暖床的嘛。婚礼时也就主家坐了寥寥几桌人。我也听说了,她出身普通,还曾嫁过人,不过是仗着一张漂亮脸蛋,得了少族长的喜爱,这才被强抢进了门。说不定过个几年,少族长腻味了,要是碰上家世好、能力强的世家小姐,苏小姐能被平平安安地赶出家门,那都算白家心善了。你看看其他家族,哪家没折腾死几个偏房、美婢的?到那时,我又能落得什么好下场?不死也得被打发到没人搭理的地方,说不定还会被赶到世俗界去。”
大乔面上神色波澜不惊,耐心十足地听着珍嬷嬷把话说完。随着珍嬷嬷话语落下,大乔的眼神逐渐发生了变化,原本平和的目光,此刻如寒星般凌厉起来,冷声道:“说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