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如潮水般退去，眼前骤然亮起的白光刺得我睁不开眼。我下意识抬手遮挡，却发现右手掌心正散发着与白光同源的银蓝色光芒。当视线逐渐适应，我发现自己站在一条蜿蜒的石径上，两侧是高耸入云的晶簇墙壁，半透明的晶体内部流动着液态的光芒。
空气中有股雨后青苔的清新味，却夹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铁锈气息。我低头检查右臂，皮肤下的暗红细线暂时沉寂，但颜色比之前更深了，像潜伏在血管里的毒蛇。
石径前方传来潺潺水声。我拖着疲惫的身体向前走去，晶簇墙壁随着我的移动变换色彩，时而如晨曦般金黄，时而如极光般幽绿。走了约莫十分钟，道路尽头出现一片开阔的圆形平台，中央是一口直径三米左右的泉眼，水面泛着珍珠母贝般的光泽。
\"晨曦之泉。\"我喃喃自语，喉咙干渴得像是塞了一把沙子。
泉眼边缘刻满古老的符文，与老妇人店门上的符号如出一辙。当我靠近时，水面突然无风起浪，一个漩涡在中心形成，搅碎了倒映的晶簇光芒。
\"谁唤醒了我？\"一个空灵的声音从漩涡深处传来，说的是一种我从未听过的语言，却能直接理解其意。
我站在泉边，泉水突然溅起一滴，悬浮在我面前。那滴水珠在阳光下折射出七彩光芒，内部竟浮现出污水处理厂的景象——星骸与深红怪物最后的战斗，银蓝虚影的自我牺牲，以及晨曦守望者的降临。
\"啊，被双重标记的容器。\"泉水的语调变得复杂，\"星骸的烙印渴望我，深红的污染恐惧我。你想得到什么，孩子？\"
\"我需要晨曦之泉的水。\"我伸出右手，让掌心的光芒完全展现，\"用来分离体内的矛盾力量。\"
泉水沉默片刻，漩涡转速逐渐放缓：\"你知道代价吗？晨曦之水能洗净一切，包括那些你拼命抓住的记忆。\"
我呼吸一滞，手指无意识蜷缩起来：\"没有别的选择？\"
\"选择一直存在。\"一泓泉水升起，在空中形成一面镜子，\"看看你真正的模样。\"
水镜中映出的不是我熟悉的倒影，而是一个由三种颜色交织而成的人形轮廓：银蓝色的星光在右半身流淌，暗红色的污秽在左半身蠕动，心脏位置则有一团微弱的玉色光芒苦苦支撑着平衡。
\"每过一天，深红的污染就会侵蚀更多。\"泉水的声音带着悲悯，\"而星骸的烙印为了保护你，正在加速消耗你本身的生命力。即使找到三样圣物，分离过程也会像剥皮抽筋般痛苦。\"
水镜突然泛起涟漪，画面变成一间病房。病床上躺着个插满管子的消瘦身影，窗外是倾盆大雨。我认出了那家医院，那是三年前林风最后住过的病房。
\"有些锁链，看似束缚，实则是唯一的支点。\"泉水轻声说，\"你确定要斩断它吗？\"
右掌心突然传来一阵尖锐的刺痛，银蓝光芒暴涨。我低头看去，发现痂痕处渗出了一滴闪耀的血珠，血珠中隐约浮现出林风的轮廓。他在说话，但没有声音，只是用口型重复着三个字。
活下去。
我抬头看向泉水：\"我需要多少记忆作为代价？\"
\"取决于你想带走多少水。\"一泓清泉升起，在我面前凝结成一个水晶瓶的形状，\"一滴水，一片记忆。一瓶水......\"它顿了顿，\"可能是你最珍贵的那段时光。\"
远处传来晶体碎裂的声响，晶簇墙壁某处出现了蛛网般的裂纹。泉水突然剧烈震荡：\"时间不多了，深红的爪牙正在腐蚀通道。决定吧，孩子。\"
我深吸一口气，从口袋里摸出老妇人给的空瓶——不知何时它已经变成了半透明的水晶材质。\"我要装满。\"
泉水发出风铃般的清响：\"如你所愿。\"
瓶口自动沉入泉眼，水面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下降。随着每一滴泉水入瓶，我脑海中就有一块记忆被生生抽离：高中教室里的初见，图书馆角落的并肩夜读，雨夜里他递来的那把黑伞......每个画面在被夺走前都爆发出最后的绚烂，然后化为虚无。
当瓶子装满时，我已经跪倒在地，泪水模糊了视线。我知道自己失去了什么，却再也想不起具体内容，只有胸腔里空荡荡的钝痛提醒着那些曾经存在的温暖。
泉水的水位下降了近半，声音也变得虚弱：\"记住，找到暗影之渊前不要打开瓶子。现在，该走了。\"
晶簇墙壁的裂纹已经蔓延到平台边缘，大块大块的晶体剥落，露出后面蠕动的暗红色阴影。泉水形成一股漩涡，将我轻柔地推向来的方向：\"沿着光走，别回头。\"
我攥紧装满记忆的水晶瓶，踉跄着跑回石径。身后的晶簇一个接一个爆裂，黑暗如潮水般涌来。就在即将被吞噬的瞬间，前方出现一个光点，我拼尽全力向前扑去——
身体突然坠入虚无，又重重摔在硬实的地面上。月光冷冷地照着我蜷缩的身体，周围是棚户区熟悉的铁皮屋顶和纵横交错的电线。右手掌心的光芒已经熄灭，取而代之的是水晶瓶在黑暗中散发的柔和光晕。
我挣扎着爬起来，发现正站在一间废弃仓库的屋顶。远处天际已经泛起鱼肚白，城南的骚动似乎平息了不少。口袋里有什么东西在震动，摸出来一看，是老妇人给的水晶瓶碎片——现在它正闪烁着暗红色的微光，指向北方。
\"暗影之渊...\"我哑声自语，将水晶瓶小心地藏进内袋。瓶身贴着胸口的位置传来刺骨的寒意，而那里本该是心脏最温暖的地方。
第一缕阳光刺破云层时，我正穿过棚户区边缘的垃圾场。晨曦的光芒照在右手臂上，皮肤下的暗红细线突然苏醒般蠕动起来。剧痛如潮水般袭来，我咬紧牙关不让自己尖叫出声，同时摸出那瓶深蓝色药剂灌下最后一口。
药效发作的几秒钟像是一个世纪那么长。当疼痛终于缓解时，我发现自己跪在垃圾堆里，十指深深抠进腐烂的菜叶和碎玻璃中。水晶碎片的光芒变得更加急促，像是在警告什么。
远处传来引擎的轰鸣，三辆没有标识的黑色越野车正朝垃圾场驶来。我跌跌撞撞地躲到一台废弃冰箱后面，看着车上跳下十几个全副武装的人员。他们穿着与夜袭老妇人店铺相同的黑色战术服，头盔上的夜视镜在晨光中泛着冷光。
\"痕迹到这里消失了。\"领头的人踢翻一个垃圾堆，\"分头搜，她带着禁忌物品，不能让她进入市区。\"
当他们分散开时，我注意到其中两人的制服袖口绣着一个奇特的标志：九把剑环绕着一个破碎的冠冕。这个图案莫名眼熟，却想不起在哪里见过。
最近的一个搜查者离我只有五米远，他手中的仪器正发出规律的滴滴声。我屏住呼吸，慢慢向后移动，却不小心踩断了一根树枝。
\"那边！\"头盔下的机械音冰冷刺耳。
我转身就跑，背后立刻响起枪械上膛的声音。子弹呼啸着擦过耳际，打在前方的铁皮围栏上溅起火花。就在走投无路之际，一辆破旧的垃圾车突然从侧面冲出来，稳稳地横在我与追兵之间。
驾驶室里，一个戴鸭舌帽的年轻人朝我招手：\"上车！\"
我犹豫了一瞬，但身后越来越近的脚步声逼得我别无选择。刚跳上副驾驶，垃圾车就猛地加速，将两个试图阻拦的黑衣人撞飞出去。
\"安全带。\"司机简短地说，同时猛打方向盘。垃圾车一个漂移转入窄巷，后车厢的金属门被甩开，各种腐烂垃圾天女散花般砸向追兵。
我抓紧扶手，透过脏兮兮的后视镜打量救命恩人：二十出头的样子，亚麻色鬈发从鸭舌帽下支棱出来，左耳戴着个奇怪的耳饰——一片乌金色的金属薄片，边缘有细密的锯齿痕迹。
\"你是谁？\"我警惕地问，右手悄悄摸向口袋里的水晶瓶。
年轻人咧嘴一笑，露出两颗虎牙：\"你可以叫我拾荒者。\"他指了指我胸前，\"别紧张，我是冲着那个来的。\"顺着他手指方向，我发现水晶瓶不知何时透出了一缕微光，在衣服上形成淡淡的光斑。
\"你知道这是什么？\"
\"当然。\"他突然严肃起来，\"那是能打开暗影之渊的钥匙之一。\"垃圾车灵巧地拐进一条隐蔽的下水道入口，\"而我是你的向导，至少在下一个月圆之夜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