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那张脸,阮玉曾经从电视上看到过。
怪不知道她听到梅亚琴的名字会觉得耳熟,因为她的事迹曾经被报纸和电视新闻上,大肆播报过,就连阮玉这个要操持家务,没什么时间关注新闻的人都知道,可想而知,梅亚琴在未来的名声有多大。
阮玉压根无法将那个为国家做出重大贡献的人,和眼前这个皮肤蜡黄,衣着破烂的女人联系在一起。
二十年后,国家在北方地区的粮食种植业产量,取得了非常巨大的成功,就算是在环境恶劣寸草不生的贫瘠之地,也能让粮食量产得突破。
而这项突破的研究员,就是梅亚琴。
电视播放出来的是梅亚琴光鲜到让人艳羡的生平,天才少女,十六岁在国外上大学念博士,毕业后回国就开始研究农业种植,但年仅三十五岁就离世,是她的侄子将她的研究无偿捐献给了国家。
这样的一位伟大女士,现在就站在她的面前,这让阮玉激动得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她不管是上一世还是这一世,都只是普通人,几乎没有机会和梅亚琴这样的人接触,她也根本就不敢想,有一天会和这样的人住在一个屋檐下。
或许是阮玉的目光太过于热忱,让梅亚琴有些不舒服地皱了皱眉,旋即将视线落在阮玉放在地上的大包行李上。
她似乎猜到了阮玉的身份,没有说什么就进了屋。
梅亚琴的棉袄上有很多泥土,不知道有多久没洗了,新的旧的都堆在一起,再加上她有些蓬头垢面的打扮,像是乞丐一样。
进屋后,梅亚琴准备给自己倒水时,阮玉已经抢先她一步,将她给自己倒的水递到了梅亚琴面前。
梅亚琴怔了一下,伸手接过,咕噜咕噜喝了个干净。
“你好,我叫阮玉,是过来插队的知青。”
“梅亚琴。”
就像王干事说的那样,梅亚琴是一个话非常少的人。
她打量了一下屋子,最后将视线落在了干净整洁的土炕。
土炕上破旧潮湿的褥子已经被换了下来,换上了干净蓬松的棉花被,看上去很暖和。
阮玉解释道:“原来的被子太潮了,等天晴我洗洗晾上,可以用来换洗。”
她说的保守了,那床被子何止是潮湿,里面都已经发霉了,上面还有一股子难闻的气味,阮玉不知道梅亚琴是怎么坚持盖着的。
或许有本事的人,都有些怪癖。
梅亚琴听到阮玉的话蹙起眉头,声音冰冷地说:“以后别动我东西。”
“放心,你的桌子我没动过。”
王干事说过,梅亚琴很宝贝她写的东西,所以阮玉连靠近那桌子都没靠近,整个屋子,只有那张桌子是原封不动的。
不过梅亚琴这人,虽然把屋子里弄得特别乱,但那书桌却是意外的干净整洁,她似乎对自己写字的地方很讲究。
梅亚琴也是看过了桌子,确定阮玉真的没有碰过,才这样心平气和地跟她说话。
两人多是话不多的,后面梅亚琴就再没有跟阮玉说过一句话。
舟车劳顿了好几天,来到这里又忙着打扫卫生,阮玉早就已经困得不行,饭都没吃,洗漱了一下,就爬到炕上睡觉去了。
土炕很大,本身也是让女知青们挤在一起的,所以阮玉和梅亚琴是睡在一张褥子里。
只是她进入梦乡前,梅亚琴都没上床,自个在书桌前不知道在写些什么。
这一觉阮玉睡得很沉,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天已经大亮。
露在外面的脸被冻得冰凉,冰冷刺骨的空气让阮玉缩在被子里的身体都不由得发颤。
她原来跟养父住在中部地区,冬天最低温度是零下十度左右,后来嫁给林建国后,就一直住在南方。
五月份的东北温度在零度到四五度左右,刚过来难免还有些不适应。
她缓了几分钟,才起床穿衣服。
这个时候应该是已经上工了,梅亚琴不在房间里,她的书桌又恢复了整洁干净。
阮玉洗漱好出来,知青点已经没人了,也没有人做饭,好在阮玉在供销社买了些饼干之类的食物,吃了几口垫吧垫吧,就出了门。
东北的天气寒冷,一年中大部分的时间都是休息的,现在这个时候也是,这个时候应该大部分原住民都出去找活去了,她这一路上没碰到几个人,还是问了出来玩的孩子,才找到场部的位置。
刚来这里,她想要迅速地了解和融入这里,还是要问对这里最熟悉的人。
找到王干事的时候,他正在跟农场主任吵架,王干事很激动,说话的时候桌子拍得啪啪响。
“咱们老百姓都吃不上饭了,还要把咱们的粮食分给那群劳改犯吃,他们分明就是要逼死我们!”
“唉,我知道咱们农场的老百姓苦,可那些劳改犯是在帮咱们干活,上头规定咱们就得给他们粮吃。”
“去年收成那么差,场部买的玉米苗全都被他们种死了,还要粮,要他奶奶个腿!都别活了,咱们整个农场都死吧!”
王干事吵得脸红脖子粗,伴随着最后那几声拍桌子巨响,王干事愤然地转身要走。
结果一回头,就对上阮玉平静的双眸。
瞬间,王干事的气就消了一大半,取而代之的是尴尬。
脸上一阵青一阵红,最后掩唇咳嗽了一声,故作淡定地开口:“你咋来了?”
“我想找您再了解了解农场的事,抱歉,我待会儿再来找您。”
阮玉真不是故意听墙角的,主要场部实在不大,她想不听到都难。
说着她就要走,被王干事给喊住了。
“我没事,走吧,我带你去转转。”
王干事也没理后面的场部主任,扭头就要带着阮玉走。
阮玉却不能无视那主任,她也不知道对方是谁,只能朝对方笑着点了点头,算是问候。
“你是新来的知青吧?”
那主任长得很面善,刚才被王干事吼过,现在说话又是笑眯眯的样子,看上去很好说话。
“是的领导,我叫阮玉,您喊我小阮就行。”
主任笑眯眯地看着阮玉,说:“小阮,你觉得给农场的劳改犯粮吃应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