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议室里烟雾缭绕,咳嗽声、嘀咕声不断。
徐明哲站在黑板前,目光扫过每一张面孔。
这些兵虽然散漫,但眼神里还带着军人的锐气,比前世那些行尸走肉强多了。
“各位,”他敲了敲桌子,嘈杂声渐渐平息,“我是徐明哲,从今天起就是三连连长。”
底下响起稀稀拉拉的掌声,有个胆大的还吹了声口哨。
徐明哲不以为意,继续说道:“新官上任三把火,我这第一把火——”他突然提高音量,“明天开始,全连大操练!”
会议室瞬间炸了锅。
“啥?大操练?”
“咱们连多久没正经训练了?”
“我赌五毛钱,坚持不了三天……”
徐明哲等议论声稍歇,才继续道:“从明天起,恢复正规作息。早上五点起床,准时出操。上午队列训练,下午体能训练,晚上政治学习。”他顿了顿,“一周后考核,不合格的加练。”
三班长忍不住举手:“报告连长!咱们连……情况特殊,这么猛的训练怕是……”
“怕什么?”徐明哲打断他,“怕吃苦?”
他走到窗前,猛地拉开窗帘,指着远处的训练场:“看见那些器械了吗?从明天开始,它们就是你们最亲密的战友!”
会议室鸦雀无声。徐明哲转身,一字一顿地说:“我知道,你们被其他连队称为'垃圾连',是各连淘汰下来的'残次品'。”
他看见好几个班长攥紧了拳头,“但我要告诉你们,在我眼里,从来没有差兵,只有不会带兵的官!”
角落里的赵卫东突然抬起头,眼神闪烁。
“两个月后就是季度操练,”徐明哲的声音在会议室里回荡,“我要让所有人看看,三连不是垃圾回收站,而是一把淬过火的尖刀!”
会议室里的掌声稀稀拉拉地落下,只有林俊和宋威拍得格外卖力。
其他班长们交头接耳,眼神飘忽,显然没把新连长的话当回事。
徐明哲不动声色地扫视一圈,心里跟明镜似的。他敲了敲桌子:“三连缺的物资我来申请,今天就到这里。明天哪个班迟到,我会亲自去请。”他特意在“请”字上加重了音,“解散吧。”
人群三三两两地往外走,有人小声嘀咕:“装什么大尾巴狼……”
周亚走在最后,临出门前回头看了徐明哲一眼,眼神复杂。
等人都出去了,林俊擦了擦眼镜,叹道:“徐连长,你这股子干劲真让人佩服。等孙副连长出完临时任务回来,你们俩搭档,一定能干出成绩来。”
“还得靠指导员多支持。”徐明哲笑着回应,顺手整理起凌乱的办公桌。
他记得上辈子林俊虽然书生气重,但做事认真,后来转业到地方,仕途走得不错。
除了老婆离婚的事,好像没一点黑料。
眼下要带好三连,必须跟这位搭档处好关系。
林俊摆摆手:“咱们平级,互相学习。”
他犹豫了一下,“不过……三连的情况你也看到了,冰冻三尺……”
“非一日之寒,你放心,我都明白。”徐明哲接过话茬,两人相视一笑,气氛缓和不少。
送走林俊后,徐明哲独自站在窗前。
夕阳将训练场染成橘红色,单杠、障碍物在余晖中拉出长长的影子。
他努力回忆着上辈子的情形。
那段记忆如同隔着一层毛玻璃,模糊而痛苦。
那时的他,刚刚经历丧妻之痛,又要照顾襁褓中的儿子,整个人浑浑噩噩。三连的事务全甩给了孙副连长和林俊,自己几乎从不过问。直到季度操练评比,三连成绩惨不忍睹,跟倒数第二都差了一大截,差点被解散建制。
“报告!”
一个清亮的声音打断了徐明哲的回忆。
门口站着个二十出头的年轻战士,军装熨得一丝不苟,手里捧着厚厚一摞文件。
“进来。”徐明哲回过神,“你是……”
“报告连长!我是勤务员张爱国,您叫我小张就行。”小伙子敬了个标准的军礼,“这是三连的花名册和近期训练记录,林俊指导员让我送来的。”
徐明哲接过文件,随手翻开第一页。纸张已经泛黄,边角卷曲,显然很久没人认真整理过了。他抬头打量这个小战士,眉清目秀,眼神明亮,在一群兵痞中显得格格不入。
记忆里,没有张爱国这么个人物。
也可能是他还没来得及认识,就被遣散或转调了。
“大学生兵?”
小张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去年刚毕业,学计算机的。”
徐明哲眼睛一亮。90年代初,计算机可是稀罕物。“怎么分到三连来了?”
“这个……”小张脸红了,“新兵连时跟班长顶了几句嘴……”
徐明哲忍不住笑了。
看来三连真是“人才济济”,连计算机专业的大学生都能塞进来。
他忽然想起什么,从抽屉里拿出个笔记本:“小张,帮我个忙。把这上面的数据整理成表格,按体能成绩分个类。”
小张接过本子,眼睛顿时亮了:“连长,您这是要……”
“嘘——”徐明哲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明天上午,我要看到结果。”
“是!”小张挺直腰板,随即又犹豫道:“可是连长,连队电脑都坏了……”
这时候,军队电脑都是刚到位没多久,纯属奢侈品。
一整个三连,只有一台,还是坏的。
“去营部借。”徐明哲从兜里掏出一包烟塞给他,“就说我让的。”
小张抱着文件欢天喜地地走了。
徐明哲摇摇头,继续翻看花名册。
突然,一个熟悉的名字跃入眼帘,徐三多。
各项训练都不达标。
徐明哲的手指停顿。
上辈子,就是这个徐三多,在季度操练射击训练里丢了枪,搞得全营上下乱成一团,好不容易找到后,三连射击比赛的成绩全都被取消。
这个人最后也被强制退伍。
后来听说他回老家务农,也就再没消息了。
窗外,最后一缕夕阳也被暮色吞没。
徐明哲点燃一支烟,深深吸了一口。
烟灰缸里积了三四根烟头时,门外又响起脚步声。
徐明哲抬头,看见赵卫东倚在门框上,手里拎着个塑料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