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门缝隙里漏进的光在苏瑶脸上割出一道惨白的线。
林禹的脚步声停在暗门前,她甚至能听见他皮靴底碾过碎瓷片的轻响——方才撞翻的青花瓷瓶,碎片正散在门脚。
\"拆了。\"林禹的声音像块淬了冰的铁,\"这面墙有问题。\"
苏瑶的指甲掐进掌心。
三天前踩点时,她明明确认过老宅的安保系统只覆盖明室,暗门是百年前造宅时的逃生通道,连林禹身边最亲信的管家都不知道——可此刻警报触发得太精准,撞翻瓷瓶的瞬间红光就炸响,分明有人动了手脚。
怀里的信件被冷汗浸透,许绾绾的签名在她心口灼出一个洞。
原来当年许家破产不是意外,是许绾绾亲手递了刀子给林震南。
那女人总在她面前掉眼泪,说\"我和你一样,都是被林家用完就扔的棋子\",原来从一开始,她就是下棋的人。
\"三秒。\"耳机里突然炸出陆明远的低吼,\"我黑了他们的安保系统,但备用电源五分钟后启动!\"
苏瑶猛地咬舌尖,腥甜漫开。
她反手扣住暗门内侧的铜环——这是上次踩点时摸到的凸起,当时只当是装饰,此刻却硌得掌心生疼。
门后传来钝响,是手下用工具撬门的声音,震得石壁簌簌落灰。
她弯腰钻进通道,潮湿的霉味立刻裹住鼻腔。
通道仅容一人侧行,石壁上的苔藓滑得扎手,她贴着墙挪了两步,后背就被冷汗浸透。
手机在裤袋里震动,是张律师的未接来电,屏幕亮起又熄灭——果然,老宅地下装了信号屏蔽器。
\"陆明远!\"她压着嗓子对着耳机喊,\"定位我现在的位置!\"
\"正在破解...坐标显示你在老宅西跨院正下方。\"陆明远的声音带着电流杂音,\"通道尽头有个密室,民国时期的图纸标过,是林家存放...脏东西的地方。\"
话音未落,通道尽头的砖墙突然塌下一块。
苏瑶猛地蹲下,碎石擦着发顶砸在脚边。
借着手电筒的光,她看见墙后露出半扇铁门,门把上缠着拇指粗的铁链,却没上锁。
\"是这里!\"她抹了把脸上的灰,拽开铁链。
铁门\"吱呀\"一声开了,霉味混着油墨味涌出来——整面墙的文件箱摞到天花板,最上面那个箱子敞着口,几页纸散在地上,\"林氏航运1978年燃油补贴款\"的字样刺得她瞳孔收缩。
她蹲下身捡起一张,上面是手写的账簿:\"给港务局王处长送瑞士表三只,计银圆一千二\";再翻一页,\"纺织厂火灾保险金五万元,受益人林震南\";最底下的纸页泛着黄,是1956年的码头转让合同,甲方许氏航运,乙方林氏实业,签名栏\"许伯年\"的字迹抖得厉害,明显是被按着手写的。
苏瑶的呼吸陡然急促。
这些东西要是曝光,林氏三代积累的商业帝国会像纸房子一样塌掉。
可怎么带出去?
文件箱足有半人高,她怀里还塞着许绾绾的信件,根本抱不动。
\"一楼西侧发现暗门入口!\"外面突然响起手下的吆喝,脚步声顺着楼梯往下砸。
苏瑶猛地抬头,手电筒的光扫过墙角——那里有台老式胶卷相机,镜头蒙着灰,旁边摆着半盒胶卷。
她冲过去抓起相机,手指在发抖。
按下快门的瞬间,相纸\"滋啦\"一声吐出来,影像慢慢显影:泛黄的账簿、扭曲的签名、林震南的批注,全在相纸上清晰起来。
\"拍关键页!\"陆明远的声音突然清晰,\"我黑了他们的备用电源,还有两分钟!\"
苏瑶扯掉相机挂绳,跪在文件箱前狂按快门。
相纸一张张落在地上,她捡起来塞进内衣暗袋——那里还缝着张律师给的防水袋,是专门用来藏证据的。
\"找到了!\"头顶传来金属碰撞声,是撬棍凿墙的动静,\"这面墙是空的!\"
苏瑶的额头抵在文件箱上。
最后一张相纸显影了,是1980年许家纺织厂破产的法院判决书,附件里夹着张处方笺,\"许伯年,心脏病患者,禁用麻黄碱\"的字迹下,用红笔圈着\"已调换\"三个大字,落款是林震南。
她把相纸塞进暗袋,抓起相机砸向最近的文件箱。\"咔\"的一声,相机卡进箱缝,镜头正对着整箱账簿——如果她被抓住,至少还能留个后手。
\"退后!\"林禹的声音近在头顶,\"用液压钳。\"
苏瑶转身往通道深处跑。
石壁刮得她胳膊生疼,可她不敢停。
直到听见身后传来铁门被撞开的轰鸣,她才猛地刹住脚——通道尽头是面青砖墙,墙根有个半人高的洞,漏进一线天光。
她弯腰钻出去,发现自己站在老宅后园的假山下。
风卷着桂花香扑过来,她这才察觉后背全是血,是刚才在通道里被石壁划的。
\"苏小姐。\"
低沉的女声从身后传来,像片沾了毒的羽毛,轻轻扫过她后颈。
苏瑶猛地转身。
许绾绾站在桂花树下,穿月白真丝旗袍,腕间的翡翠镯子闪着冷光。
她手里拎着个皮质手包,正是苏瑶三天前在许家看到过的那只——当时许绾绾说\"这是我妈留下的老物件\",现在却明白,那里面装的,怕不是林震南给的毒药清单。
\"我猜你会找到这里。\"许绾绾笑了,发间的珍珠簪子在月光下泛着幽光,\"毕竟...你和我一样,都太想知道真相了。\"
桂花瓣被风卷着撞在苏瑶脸上,她后颈的冷汗顺着脊椎滑进衣领。
许绾绾腕间的翡翠镯子折射着月光,在枪管上投下幽绿光斑——那是把老式左轮,枪柄雕着缠枝莲纹,和许家客厅博古架上摆的那支银质枪套,花纹分毫不差。
\"举起来。\"许绾绾用枪尖点了点苏瑶腰间的相机挂绳,\"我知道你拍了东西。\"
苏瑶的手指蜷进掌心的血痂里。
方才在通道被石壁划开的伤口正火辣辣疼,却比不过此刻心脏撞着肋骨的闷响。
她盯着许绾绾眼尾那颗泪痣——三天前在许家喝下午茶时,这颗痣还沾着茶渍,女人抹着眼泪说\"林震南逼死我父亲\",现在倒像颗淬了毒的朱砂。
\"你怎么确定林禹会来?\"她声音比预想中稳,只是喉咙发紧,\"还是说...\"尾音被风扯碎,她看见许绾绾的食指在扳机上轻轻一扣,金属摩擦声像根细针戳进耳膜。
\"猜的。\"许绾绾笑了,珍珠簪子在发间轻颤,\"毕竟他那么宝贝这栋老宅,藏着三代人的脏钱和人命。\"她用枪柄敲了敲自己手包,\"上个月我在他书房翻到密信,说老宅地下密室的警报系统升级过——你撞翻瓷瓶的动静,够他从外滩的酒局飙车过来了。\"
苏瑶的指甲掐进大腿内侧。
三天前踩点时,她特意观察过管家调试安保设备,明明只开了明室监控——原来许绾绾早就在林禹身边埋了钉子。
后园围墙外传来汽车鸣笛,是林禹的劳斯莱斯特有的双响,震得她太阳穴突突跳。
\"合作条件。\"许绾绾突然把枪揣进手包,动作熟稔得像收口红,\"你手里的证据,我要林氏航运1956年吞许家码头的合同原件。
剩下的账簿、保险金记录,全归你。\"她从旗袍开衩处摸出个牛皮纸袋,\"这是我这些年攒的林震南行贿海关的记录,够他在牢里过八十大寿。\"
苏瑶盯着那袋文件。
纸袋边缘泛着毛边,是经常被翻看的痕迹——和她藏在暗袋里的许绾绾亲笔信,正好能拼成完整的时间线:许绾绾十五岁目睹父亲被林震南用禁药逼疯,二十岁带着伪造的身份接近林禹,三年里替他处理了七桩见不得光的生意。
\"为什么选我?\"她问,喉结动了动。
许绾绾的目光扫过后园角门——那里传来皮鞋碾过碎石的声响,是林禹的手下到了。\"因为你和我一样贪心。\"她突然抓住苏瑶手腕,指甲掐进她刚刚结痂的伤口,\"你想要林禹的真心?
得了吧,他连自己的心都喂了狼。
你要的是站在金字塔尖,让当年踩你家铺子的人跪着求你。\"
苏瑶的呼吸顿住。
三个月前她妈被车撞,司机是纺织厂的老账房,而那家纺织厂的保险受益人正是林震南——这些许绾绾不可能知道,除非...
\"别用那种眼神看我。\"许绾绾松开手,从手包里摸出串钥匙,\"西跨院第三棵银杏树下有个铁盒,密码是许伯年的生日。
你带着证据从角门走,我去引开林禹。\"她转身要走,又回头补了句,\"记住,合作是利益交换,不是姐妹抱团。\"
汽车大灯的白光突然刺破后园。
苏瑶看见林禹站在角门边,黑色风衣被风掀起,腕间的百达翡丽在月光下泛着冷光。
他身后跟着六个保镖,其中一个举着强光手电,光束扫过许绾绾的旗袍开衩——那里别着的,是方才还在苏瑶暗袋里的防水袋角。
\"走!\"许绾绾猛地推了她一把。
苏瑶踉跄着冲向角门,怀里的相纸硌得胸口生疼。
她回头的瞬间,看见许绾绾扬起手包朝林禹扔去,翡翠镯子在半空划出绿线,而她自己则转身往相反方向跑,高跟鞋在青石板上敲出急雨般的响。
铁盒埋得比想象中浅。
苏瑶扒开松针,金属盖子上的锈迹蹭了满手。
打开的瞬间,霉味混着油墨味涌出来——最上面正是1956年的码头转让合同,许伯年的签名被红笔圈着,旁边用铅笔写着\"许绾绾亲收\"。
角门外传来汽车发动声。
苏瑶把合同塞进铁盒夹层,又将许绾绾给的海关记录压在最底下。
当她盖上盖子时,瞥见盒底有块凸起——用指甲抠开,里面躺着张泛黄的照片:穿学生装的许绾绾依偎在白发老人怀里,照片背面写着\"1975年秋,和阿爷在码头\"。
低沉的男声从身后传来。
苏瑶猛地转身,林禹站在银杏树下,影子像张网罩住她。
他手里捏着方才许绾绾扔的手包,拉链被扯开,露出半卷胶卷——正是苏瑶砸在文件箱里的那台相机的胶卷。
\"跑够了?\"林禹的声音像块冰,\"还是说...\"他低头看了眼铁盒,\"你和许绾绾,玩得挺开心?\"
苏瑶的指尖抵在铁盒上。
她能感觉到夹层里的合同在发烫,而暗袋里的相纸还带着体温。
许绾绾的香水味还残留在她腕间,是那种带着苦橙味的老香,和林禹西装上的雪松味缠在一起,像团解不开的乱麻。
角门方向传来警笛声。
林禹的目光扫过她身后的公路——三辆警车闪着蓝灯冲过来,车顶的扩音器喊着\"林氏集团涉嫌商业犯罪,请配合调查\"。
苏瑶看见他喉结动了动,指节捏得发白,而他手里的胶卷,正随着警笛的节奏,在月光下泛着危险的光。
她突然笑了。
许绾绾藏在防水袋里的,根本不是关键文件,而是林禹去年给东南亚毒枭运货的舱单。
而她刚才塞进铁盒夹层的,除了码头合同,还有张律师伪造的\"许绾绾向林震南递投名状\"的信件——足够让这对各怀鬼胎的\"盟友\",在监狱里互相撕咬到死。
警灯的红光爬上银杏叶。
苏瑶弯腰捡起铁盒,转身走向警车。
林禹的脚步声在身后响起,却在离她三步远的地方停住。
她知道他在看她,看她发间沾的桂花瓣,看她后背渗出的血痕,看她手里的铁盒——那里面装着的,从来都不是什么合作的筹码,而是一把火,能烧穿所有人的面具,让这场持续了三十年的恩怨,终于要见个真章。
铁盒在掌心沉得像块砖。
苏瑶摸了摸暗袋里的相纸,那里有张最关键的照片还没显影——是许绾绾手包里的毒药清单,最后一页的签名,不是林震南,而是...
警车门\"吱呀\"一声开了。
苏瑶抬头看向天空,月亮被乌云遮住一半,像只半睁的眼。
她踩着台阶上车,听见身后传来林禹的低吼:\"苏瑶,你会后悔的。\"
她没回头。因为她知道,真正的戏,才刚刚开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