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丝顺着窗缝渗进来,在牛皮纸包裹上洇出深褐的水痕。
苏瑶盯着备注栏那行红笔字,指节因用力而泛白——她认得许绾绾的字迹,笔锋里带着股狠劲,像极了昨夜对方攥着U盘时,指甲掐进掌心的模样。
“明远,关门。”她突然开口,声音比雨声更轻。
陆明远刚扣上房门,她已扯下窗帘绳,将包裹捆在椅子腿上。
纸层下传来金属碰撞声,像极了某种机关的齿轮声。
“退到墙角。”她推了陆明远一把,自己抄起镇纸,隔着半米距离挑开包装。
牛皮纸裂开的瞬间,一本深棕皮质的账簿滑了出来,封皮烫金的“林氏海外”四个字在台灯下泛着冷光。
扉页夹着张便签,许绾绾的字迹潦草却清晰:“码头仓库的监控坏了,但财务室的老陈留了底。”
苏瑶的呼吸骤然急促。
三个月前她查到林氏通过许家码头转移资金,许绾绾当时红着眼眶说“我爸用命守住的账本,不能再烂在棺材里”,原来不是空话。
她翻开账簿,第一页就是林禹的签名,第二页是瑞士银行的转账凭证——每笔数字都像把刀,捅向林氏最脆弱的命门。
手机在此时震动,张律师的来电显示刺眼得很。
“苏小姐,我在楼下。”电话里风声呼啸,“您说有紧急文件?”
二十分钟后,张律师的金丝眼镜蒙着雨雾,指尖快速扫过账簿:“资金路径清晰,海外账户的壳公司注册时间与林氏扩张期完全吻合。”他突然顿住,指节叩了叩某页转账单,“但缺一个直接经手人。这些凭证再漂亮,林禹可以说是财务伪造。”
苏瑶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她想起昨夜许绾绾说“老陈是我爸的徒弟”,想起陆明远今早说许绾绾公寓的锁是用林氏特制工具撬的——林禹显然也在找这个人。
“联系老陈。”她抓起外套,“现在。”
陆明远的手在门把上顿了顿:“他三年前就退休了,住在浦东老弄堂。但……”
“但林禹的人可能已经守在那里。”苏瑶替他说完,“所以我们要比他们快。”她从抽屉里摸出把小巧的左轮,塞进陆明远外套内袋,“带两个身手好的,就说许小姐托我带话——他师父的坟头草该换新土了。”
陆明远走后,书房的挂钟开始滴答作响。
苏瑶盯着墙上的林氏股东大会流程表,九点签到,十点开始。
现在是凌晨三点,她还有七个小时。
手机屏幕亮起,是陆明远的短信:“老陈在阁楼,说要见你本人。”
雨不知何时停了。
苏瑶裹着黑色风衣站在弄堂口,青苔滑得她差点摔倒。
阁楼的木梯吱呀作响,昏黄灯泡下,一个佝偻的老头正用布擦着相框——照片里是穿工装的许父,肩头搭着年轻的老陈。
“许小姐说您这儿有盒磁带。”苏瑶直入主题,“三年前财务室的监控坏了,但录音笔还在。”
老陈浑浊的眼睛突然亮起来:“那年台风天,林禹亲自来搬箱子。我躲在档案柜里,录音笔录下了他说‘把许家的账全烧了’。”他从床底摸出个铁盒,“但我要你保证,等事情了结,我能去香港看我闺女。”
“我让明远今晚就送您去码头。”苏瑶接过磁带,“船票和身份证都备好了。”
股东大会当天,林氏顶楼的水晶灯晃得人眼晕。
苏瑶踩着细高跟进场时,林禹正站在主位,西装笔挺得像把刀:“今天有人要往我林氏泼脏水,我劝各位擦亮眼睛——”
“林总急什么?”苏瑶将账簿拍在桌上,封皮“林氏海外”四个字正好对着投影仪。
股东们的窃窃私语像潮水般涌来,她按下遥控器,磁带的刺啦声后,响起林禹的声音:“烧干净,许家的破账敢留一页,你们全去喂黄浦江。”
“这是三年前财务室的录音。”苏瑶扫过台下发白的脸,“账簿里每笔转账,都对应着这盒磁带里的指令。”
林禹的指节捏得泛青,喉结动了动,却被股东席的惊呼声盖过。
张律师适时递来话筒,她的声音清晰得像刀锋:“各位都是明白人,林氏的钱是干净的,还是……”
“够了!”林禹猛拍桌子,红木桌面发出闷响。
他盯着苏瑶眼里的光,突然想起三年前她第一次来林宅,也是这样,柔柔弱弱的模样下,藏着把见血封喉的刀。
台下的交头接耳声越来越响,有人掏出手机拍照,有人翻出自己的股权证书。
林禹看着墙上的时钟,九点五十八分——他精心布置的烟花该到了吧?
可此刻所有人的目光都锁在苏瑶身上,像看一场即将颠覆整个上海滩的大戏。
股东大会的水晶灯在林禹脸上投下割裂的阴影。
他攥紧桌角的指节泛着青白,喉结上下滚动两次,终于扯出个冷笑:\"苏小姐好手段,随便翻出本旧账就想动摇林氏?\"话音未落,台下已传来王董事的冷哼:\"旧账?
林总三年前让烧账的录音可新鲜得很。\"
苏瑶垂眸翻开随账簿带来的牛皮纸袋,抽出一沓银行流水复印件:\"林总说这是伪造,那不妨看看瑞士银行的资金回单——每笔转账的时间戳,都对应林氏海外子公司成立当日。\"她抬手指向投影仪,蓝底白字的交易记录在幕布上铺开,\"1985年3月12日,林氏航运收购香港码头那日,恰好有三百万美金汇入'海平贸易'——而这家公司的法人,是林总私人飞机的机长。\"
\"牵强附会!\"林禹拍桌的响声惊得旁边的女秘书肩膀一颤。
他抓起桌上的账簿就要摔,却被苏瑶伸臂截住。
她的指尖擦过烫金的\"林氏海外\",力道轻得像在抚弄刀刃:\"林总若觉得牵强,不如问问在座各位——\"她转身看向股东席,\"去年林氏突然终止与沪东船厂的合作,转头收购许家码头,真的只是因为'许家报价更低'?\"
李监事扶了扶老花镜,从公文包里抽出自己的财务报表:\"苏小姐提醒得是。
我查过许家码头的吞吐量,按市价根本不值林氏出的三倍价。\"他推了推报表,\"结合这账本......林总该不会是用我们的钱,填自己海外账户的窟窿吧?\"
台下瞬间炸开锅。
穿灰西装的周董事拍着桌子喊\"查账\",戴珍珠项链的陈太太举着股权证书要求\"暂缓表决\",连向来中立的独立董事都扶额叹气。
林禹的额头沁出薄汗,他望着台下此起彼伏的质疑声,突然想起昨夜在许绾绾公寓找到的半张纸条——上面是苏瑶的字迹,写着\"老陈在浦东\"。
原来她早就算计到这一步,从许家账本到财务录音,环环相扣的网,竟比他布了十年的局还密。
\"我提议!\"王董事猛地站起来,\"暂缓今日的执行董事表决,成立特别审查小组,彻查林氏近五年海外账目!\"
\"附议!\"李监事的声音盖过林禹的\"荒唐\",\"苏小姐提供的证据链完整,我们这些小股东不能当冤大头。\"
表决器的红光一盏盏亮起。
林禹盯着屏幕上\"同意暂缓\"的78%占比,只觉喉头腥甜。
他死死盯着苏瑶,对方正低头整理文件,发梢垂落遮住表情——可那指尖有一下没一下敲着磁带盒的动作,分明是在压着笑。
散场时,水晶灯的光透过苏瑶的镜片,在脸上割出冷冽的线。
她刚把账簿收进文件箱,陆明远的电话就打进来,声音压得极低:\"林禹的私人账户动了,三小时前往澳门汇了两千万,可能是在调资金补窟窿。\"
\"知道了。\"苏瑶应着,余光瞥见林禹被几个股东围住追问,领带歪在锁骨处,哪还有半分往日的商界霸主模样。
她转身要走,手机又震起来,显示\"未知号码\"。
\"你高估了许绾绾的忠诚。\"男声沙哑,像砂纸擦过话筒,\"她给你的东西,都是林禹让她递的。\"
\"喂?
喂——\"苏瑶对着忙音皱眉,指腹摩挲着磁带盒边缘。
三天前许绾绾把账簿塞给她时,手腕上的淤青还没消,说是被林禹的手下抓的;可现在这通电话......她想起许父葬礼上,许绾绾哭着说\"我要替我爸讨公道\"的模样,心尖突然泛起冷意。
\"苏小姐。\"张律师抱着笔记本凑过来,推了推起雾的金丝眼镜,\"林禹的人已经联系了《申报》和《沪上商报》,可能今晚就会发通稿,说您伪造证据、恶意做空林氏。\"他翻开电脑,调出几封未读邮件,\"这是我让助理截的稿,您看——\"
苏瑶扫过屏幕上的\"苏氏商户之女竟成商业骗子林禹遭红颜算计\",冷笑一声:\"正好。
让沈清欢联系电视台,明早十点直播特别审查小组的成立仪式。\"她合上文件箱,高跟鞋叩着大理石地面走向电梯,\"林禹要舆论战,我就给他看场更热闹的。\"
电梯门即将闭合时,她的手机在掌心震动。
未读消息99+的提示跳出,最上面一条标题刺得人眼疼——\"苏瑶上位史大起底:从替身到商业间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