仓库外的蝉鸣在暮色里渐弱时,苏瑶的指甲正掐进檀木办公桌的缝隙。
抽屉最底层的报表被她翻得边角卷起,第三项包装材料费的数字像根细针,扎得她后槽牙发酸——合同价八万,实际支付十万,多出来的两万,流向了个从未听说过的“兴发贸易”。
“叮——”
手机屏幕亮起,是陆明远的消息:“老地方咖啡馆,张律师到了。”
她对着珍珠母贝小镜理了理鬓角,镜中倒影的眼尾挑着冷光。
三天前露台那缕雪茄味突然窜进鼻腔,是古巴科伊巴的独特香气——林禹只抽这个牌子。
咖啡馆的玻璃门推开时,风卷着茉莉香片的热气扑来。
陆明远立刻起身,浅灰西装袖口沾着星点墨迹,显然刚从公司赶过来:“瑶瑶,张律师说有新发现。”
穿藏蓝西装的张律师推了推金丝眼镜,将一沓打印纸摊开:“兴发贸易的法人是个退休工人,账户流水显示,每月十五号会转一笔钱到境外。”他指尖点在转账记录上,“收款方是……林氏集团海外账户。”
苏瑶的指尖在纸页上顿住。
玻璃窗外的梧桐叶被风掀起,漏下的光斑正好落在“林氏”两个字上,像团烧红的炭。
“林禹?”陆明远的声音沉下来,“他之前不是说全力支持云帆项目?”
“因为我和你签了供应链合作备忘录。”苏瑶将报表推过去,指甲划过“兴发贸易”几个字,“林禹的航运公司垄断了黄浦江六成运力,我选你家的货轮,等于断了他的财路。”
她想起昨夜在顶层露台闻到的雪茄味。
当时她站在落地窗前核对船期表,身后阴影里的呼吸声比夜风还轻,可那缕科伊巴的苦香,是林禹藏不住的标记。
张律师推了推眼镜:“要坐实他操纵虚假交易,需要三方证据链——合同、流水、人证。王助理昨天被丽雅保释了,我让人盯着他,今早看见他进了林氏大厦。”
陆明远突然握住苏瑶的手,掌心还带着钢笔的余温:“明天的行业协会会议,林禹是轮值主席。你要公开的话,这是最好的场合。”
苏瑶望着他眼底的关切,忽然想起三年前在林家宴会上,林禹也是这样握着她的手介绍:“这是我的女伴苏瑶。”那时她戴着他送的珍珠项链,以为自己终于活成了他白月光的模样。
“好。”她抽回手,将文件收进鳄鱼皮手包,“明早九点,我要看到兴发贸易的工商底档,和王助理进林氏大厦的监控截图。”
深夜的林氏大厦顶层,落地窗外的霓虹灯在林禹的镜片上投下斑驳光影。
他捏着雪茄的手指节泛白,监控画面里苏瑶在咖啡馆的侧影被放得很大——她垂眸时睫毛在眼下投出小扇子似的阴影,和当年在弄堂里给他递酸梅汤的姑娘,像得让人喉头发紧。
“王助理那边,已经让他咬死是丽雅指使。”陈特助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但苏小姐的律师团队……可能查到了兴发贸易。”
林禹的指腹蹭过监控屏幕上苏瑶的发梢,三年前她也是这样,明明被他捏着软肋,偏要咬着牙把所有委屈咽下去。
那时他觉得有趣,现在只觉得心慌——她不再是躲在他身后的小白兔了。
“会议流程改了。”他突然说,“明天我要提前半小时到会场。”
陈特助欲言又止:“林总,您之前说……要让苏小姐知难而退。”
“退?”林禹掐灭雪茄,火星子在水晶烟灰缸里迸出细碎的光,“她要是真退了,我反而要恼。”
第二天的会议厅里,水晶吊灯将晨光切割成碎片。
苏瑶踩着细高跟走上台时,能听见后排几个太太的私语:“她戴的翡翠耳坠,比上周周夫人看中的那对还漂亮。”
“各位。”她将U盘插进投影仪,“今天我要公布云帆香料项目的财务异常。”
大屏幕亮起的瞬间,林禹刚推开会议室门。
他的脚步顿在门口,目光锁在苏瑶挺直的后背上——那是只属于胜者的姿态。
“包装材料费多付的两万,流向了兴发贸易。”苏瑶点击鼠标,“而这家公司的资金,最终汇入林氏集团海外账户。”
会场炸开一片抽气声。
林禹的喉结动了动,走到主位坐下时,西装袖口蹭过桌沿的声响格外清晰。
“苏小姐这是血口喷人。”他的声音还是惯常的冷硬,“林氏从未与兴发贸易有过往来。”
“那王助理呢?”苏瑶调出监控截图,画面里穿格子衬衫的男人正走进林氏大厦,“丽雅的商业间谍,为什么会出现在林总办公室?”
林禹的手指在桌下收紧。
他望着苏瑶眼里跳动的光,突然想起三年前暴雨夜,她蹲在他公寓门口,浑身湿透却咬着牙说“我可以做替身”。
那时他以为她是只任人揉捏的蝴蝶,现在才明白,她是藏在蝴蝶翅膀下的蜂。
“需要我请王助理来对质吗?”苏瑶的声音像根细弦,“或者……让林总解释解释,为什么您的雪茄味,会在我发现异常的仓库和办公室里出现?”
掌声从后排响起,先是陆明远,接着是几个和林禹有竞争的企业家。
林禹望着台下晃动的人头,忽然觉得这满屋子的人都在笑——笑他机关算尽,反被个小商户之女摆了一道。
散场时,苏瑶站在落地窗前看黄浦江。
阳光照在她腕间的翡翠镯子上,那是她用这次项目的分红买的,没有刻着任何人的名字。
“苏小姐。”
她转身,林禹站在五步外,西装革履却像被抽了脊骨。
他手里捏着支没点燃的科伊巴,烟灰落在地上,像一串细碎的叹息。
“你赢了。”他说,声音轻得像要被江风吹散,“但……这局还没完。”
苏瑶望着他眼底翻涌的暗潮,忽然听见手机震动。
未读消息是张律师发来的:“兴发贸易法人今早被送进医院,说是突发脑溢血。”
江风掀起她的裙角,远处传来轮船的汽笛。
她望着林禹转身的背影,忽然想起三年前他说“我要的是替身”时的模样——那时候,她以为自己赢了他的人,就能赢全世界。
现在才知道,真正的局,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