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蹄声碾碎满地碎玉时,苏岐正蹲在断柱旁。
她指尖抚过汉白玉上斑驳的血渍,那是镜影最后消散前,一滴黑血渗进石缝留下的痕迹。
风卷着尘沙掠过她发梢,远处传来七八个急促的脚步声——比预想中早了半刻钟。
\"苏岐!\"玄医堂大长老的声音像生锈的刀刃划破空气。
苏岐没回头,她能想象到对方此刻的模样:灰袍上还沾着天医阁崩塌时的尘土,腰间那串刻着\"毒\"字的青铜铃正随着他的奔跑叮当作响。
三天前她在圣坛毁掉蚀心蛊残念时,这老东西明明缩在人群最后,此刻倒比医盟执法队跑得还快。
\"逆徒!
毁我圣坛,杀我血煞门圣使——\"话没说完,青铜铃突然发出刺耳的颤音。
苏岐站起身,后颈灵种微微发烫。
她早该想到,医盟废墟地下那条废弃灵脉,会是最好的阵眼。
\"归元九针,启。\"她轻声念出咒语,指缝间的水晶碎片突然泛起微光。
最先中招的是玄医堂带来的五个护院。
他们举着带倒刺的钢鞭刚冲进废墟,脚下青石板突然泛起金色纹路。
为首的护院踉跄两步,钢鞭\"当啷\"落地——他的腿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被灵脉之力缠住,淡金色的光丝从石缝里钻出来,像活物般绕住他的脚踝、膝盖,最后在腰间打了个漂亮的结。
\"这...这是青囊宗的针阵!\"人群中有人惊呼。
苏岐扫了眼声音来源,是医盟保守派的左护法。
那老头平时总爱捧着本《黄帝内经》装圣人,此刻正死死攥住腰间玉佩,指节发白。
她记得七天前在医盟议事厅,这老头还拍着桌子说\"医道当以规矩为纲\",转头就把她的\"活人优先\"提案压在箱底。
\"都给我上!\"玄医堂长老吼着甩出一把淬毒飞针。
苏岐侧头避开,飞针\"噗\"地扎进身后断柱,木芯立刻泛起黑沫。
她摸向腰间药囊,指尖触到那枚裹着金纹的银针——镜影留下的灵种能量,此刻正顺着银针往她掌心涌。
\"长老好手段,七步断肠散配鹤顶红,倒是会挑时辰。\"她突然笑了,\"不过您往井里投毒时,可曾留意井边那株野菊?\"
玄医堂长老的瞳孔骤缩。
他确实在半柱香前让徒弟往废墟后井投了毒,可那口井明明被碎石封了三年,谁会注意?
\"我前日路过时,把井里的腐叶换成了半株还阳草。\"苏岐的声音像浸了冰的刀,\"您的毒顺着灵脉渗进土里,却先遇见了还阳草的根须——药经解析说,这两味毒碰在一起,会变成什么?\"
远处突然传来惊呼。
几个被幽影使团控制的医修摇晃着站起身,他们原本灰败的脸色泛起血色,眼中的浑浊正在消退。
其中一个年轻医女突然跪在地上,双手捂住脸:\"我...我怎么会跟着他们来围杀苏姑娘?
我明明...明明是来学治瘟疫的...\"
\"醒神剂。\"苏岐替她说出答案,\"您的毒,成了醒神剂。\"
玄医堂长老的青铜铃\"啪\"地掉在地上。
他想跑,可刚迈出一步,脚就被灵脉光丝缠住。
苏岐看着他脸上的惊恐逐渐变成绝望,突然想起奶娘临终前的眼睛——那时候她也是这样,看着诡祟缠住奶娘的脖子,却连半枚银针都递不出去。
\"医道不该是权力的工具。\"她的声音突然扬高。
后颈灵种迸发出温暖的光,金色涟漪以她为中心向四周扩散,撞碎了幽影使团布下的阴雾,照亮了每个医修的脸。
\"是灵种共鸣!\"有人喊。
苏岐看见左护法的玉佩\"咔\"地裂开一道缝——那是他用来压制灵脉的法器。
更多医修抬起头,他们眼中的迷茫正在褪去,取而代之的是某种滚烫的东西,像久旱的土地遇见了雨。
\"医道该是守护生命的誓言。\"她举起那枚金纹银针,\"今天起,这里没有医盟,没有玄医堂,只有医心盟。
愿意跟我走的,站到光里来。\"
风突然停了。
最先动的是那个年轻医女。
她踉跄着站起来,一步步走向苏岐,裙摆扫过满地碎玉。
接着是两个被控制的中年医修,然后是三个原本缩在角落的药童。
最后连左护法都动了——他弯腰捡起地上的《黄帝内经》,拍了拍上面的尘土,朝苏岐的方向迈出一步。
\"有意思。\"
一道清冷的声音突然从断墙后传来。
苏岐转头,看见鬼面尊者正倚着半堵残墙,面上那副青面獠牙的鬼面在暮色中泛着幽光。
他负在身后的手捏着枚玉牌,正是幽影使团的令符——原来那些被控制的医修,幕后主使是他。
\"你比我想象中更有趣。\"他轻笑一声,鬼面下的声音像寒潭里的冰,\"等你准备好,我们再谈医圣之战。\"
话音未落,他的身影已融入暮色。
苏岐望着他消失的方向,后颈灵种突然发烫——那是青囊宗手记里提到过的,面对强敌时的预警。
她握紧手中的银针,看着光里逐渐聚成一团的医修们,突然想起镜影最后说的\"他们\"。
真正的幕后黑手,或许才刚刚露出衣角。
废墟上,\"医心盟\"的第一面旗帜,正被年轻医女用染血的布条系在断柱顶端。
风又起时,那抹红像团烧不尽的火,映着苏岐眼底翻涌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