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未散时,苏岐就醒了。
后颈的朱砂痣仍带着若有若无的温热,像块被捂在袖中的暖玉。
她蜷在竹席上翻了个身,听见窗外传来细碎的响动——不是鸟雀振翅,不是风过竹梢,倒像是...
\"汩汩——\"
一声水响撞进耳里。
她猛地坐起,玄星针囊从枕边滑落,\"当啷\"磕在青砖地上。
昨夜药庐外复苏的药草还沾着露水,那股清苦又甘甜的香气顺着窗缝钻进来,比往日浓了三分。
\"小六?\"她推了推里间的竹帘,少年蜷在薄被里,发顶翘起一撮呆毛,\"赵叔?\"
隔壁传来粗重的咳嗽声,赵虎掀开门帘跨进来,赤着脚踩得地板咚咚响:\"小岐,你听见没?
后院那口老井——\"
话音未落,又是\"咕嘟\"一声,比刚才更响。
三人对视一眼,苏岐抄起玄星针别在腕间,赵虎顺手拎起门后的柴刀,小六默默跟在她身后,指尖攥着衣角。
绕过半人高的药架,穿过晾着药草的竹廊,后院那方被青石板封了三年的古泉,此刻正泛着粼粼波光。
青石板裂成两半,像被无形的手推开。
泉水从石缝里涌出来,清得能看见底下沉了多年的碎瓷片——那是苏岐十二岁那年摔碎的药碗,当时她蹲在井边哭了半日,奶娘摸着她的头说:\"泉眼干了,连眼泪都存不住。\"
可现在,泉水漫过青石板,漫过苏岐的鞋尖。
她蹲下身,指尖刚要触到水面,系统提示音突然在脑海里炸响:
【检测到青囊宗灵泉复苏,当前等级:初醒。
请注意维护灵脉稳定,避免邪祟侵蚀。】
\"灵泉...\"她喉咙发紧。
《补遗篇》里确实提过,青囊宗的药庐必伴灵泉,\"泉生药,药养泉\",可她搬来这药庐时,泉眼早枯成了石坑。
赵虎蹲在她旁边,粗糙的手指蘸了泉水尝了尝:\"甜的!
比山涧水还甜!\"他突然抓住苏岐的手腕,掌心的老茧硌得她生疼,\"小岐,这是不是你说的...灵脉?\"
\"是。\"苏岐点头,后颈的红痣烫得更厉害了。
她想起昨夜药炉里的声音,\"先祖说灵脉刚醒,原来指的是灵泉。\"
系统面板在眼前展开,\"药经解析\"功能自动启动。
淡蓝色的数据流从指尖渗入泉中,她看见无数细碎的光点在水中游动,像撒了把星子——那是系统标注的\"灵脉精华\",每一滴都能让药材的生长速度翻倍。
苏岐摸出随身的赤焰草种子。
这是她上个月在悬崖边采的,种在药园里半个月都没动静。
她捏着种子蹲在泉边,轻轻一抛。
种子落进泉水的瞬间,水面泛起银纹。
苏岐盯着那点黑褐色的种子,只见它先裂开条细缝,嫩白的芽尖钻出来;接着茎秆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抽高,叶片舒展成火红色,最后在顶端绽开朵指甲盖大的花苞,花瓣上还凝着晨露。
\"天——\"赵虎的柴刀\"当啷\"掉在地上,\"这、这比用了催生符还快!\"
小六蹲在旁边,眼睛睁得溜圆。
他伸手想去摸那株赤焰草,又缩回来,用袖子擦了擦指尖:\"阿姐,这泉水...能种救命的药么?\"
\"能。\"苏岐望着泉水中自己的倒影。
灵脉的光在她眼底流转,像有团小火苗在烧。
她想起上个月山下来了个被诡祟侵蚀的妇人,浑身溃烂得不成样子,可她翻遍药园,连株够年份的紫丹参都找不着。
要是那时候有灵泉...
\"小岐。\"赵虎突然扯了扯她的衣袖。
他脸上的笑没了,粗重的眉拧成疙瘩,\"这泉眼要是被血煞门的人知道...\"
风突然转了方向,带起几片药叶打在青石板上。
苏岐想起昨夜药炉里的声音:\"血煞门的诡修在找'蚀心蛊'的封印碎片,他们以为青囊宗灭门后,碎片随灵脉沉了。\"
她伸手按住赵虎的手背。
这个总爱把猎到的山鸡分她半只的粗汉,掌心全是采药时划的口子,此刻正微微发颤。
\"赵叔,三年前奶娘被诡祟伤的时候,我连止血的药都配不齐。\"苏岐的声音很轻,却像块淬了火的铁,\"现在灵泉醒了,药庐活了,我能护着它。\"
赵虎张了张嘴,终究没说话。
他弯腰捡起柴刀,在泉边的青石板上刻了道记号——那是他从前在山里防野兽的法子。
小六突然拽了拽苏岐的裙角。
少年指着泉底,眼神发亮:\"阿姐,你看!\"
苏岐低头。
泉水不知何时变得更清了,她看见自己后颈的朱砂痣在水里投下红影,而在红影下方,沉在泉底的碎瓷片上,似乎浮起了一行淡金色的小字。
她伸手触碰水面。
指尖刚触到泉水,一股热流顺着血脉冲上头顶。
那声音又响起来了,比昨夜更清晰,像有人贴着她的耳朵说话:\"苏家长房的血脉,该看看你娘留给你的东西了...\"
晨雾被风卷散,阳光透过竹帘照在后院。
苏岐望着泉中浮动的金纹,后颈的红痣烫得几乎要烧起来。
她知道,等灵泉彻底苏醒的那天,所有的答案都会浮出来——阿爹的下落,青囊宗的秘密,还有血煞门千方百计寻找的\"蚀心蛊\"。
而此刻,她只听见自己的心跳,和着灵泉的水声,一下一下,像在应和某种沉睡了百年的韵律。
苏岐指尖刚触到泉水,后颈的朱砂痣便如被火炭烙了般灼痛。
热流顺着血脉直冲天灵盖,耳畔嗡鸣如雷,眼前的竹影、青石板、赵虎和小六的惊呼声突然被抽离,取而代之的是一片白雾。
白雾散尽时,她站在一处云气缭绕的药庐前。
青砖黛瓦比她现在住的那间大了十倍不止,檐角铜铃被山风吹得轻响,灵泉就在正中央,水面浮着层淡金色的光。
一位白发老者背对着她,广袖上绣着青囊宗特有的药葫芦纹,手中握着块半透明的玉简。
\"若血脉未断,灵泉必复。\"老者的声音像浸在药汤里的古钟,带着岁月沉淀的温厚,\"当年我等以灵泉封蚀心蛊,却遭诡道反噬。
苏家长房的骨血,你来得正好——\"
\"阿姐!\"
小六的惊呼声像根银针刺破幻境。
苏岐踉跄后退半步,手腕撞在泉边的青石板上,疼得倒吸冷气。
她这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跪坐在地,双手浸在泉水里,指尖泛着不自然的红。
\"小岐你脸色煞白!\"赵虎粗糙的手掌覆上她额头,\"烫得邪乎!\"
\"我...我没事。\"苏岐抹了把汗,后颈的灼痛渐渐退成温热。
她望着泉底沉水的碎瓷片,刚才幻境里老者手中的玉简,竟和阿娘临终前塞给她的那个轮廓重叠——当年奶娘说那是苏夫人贴身之物,她藏在房梁暗格里三年,始终没敢打开。
\"阿姐的手在抖。\"小六蹲下来,轻轻攥住她发抖的手腕。
少年的掌心带着采药人特有的薄茧,\"是不是刚才那声音...又说了什么?\"
苏岐张了张嘴,最终只摇了摇头。
她能说什么?
说百年前的青囊宗大长老在幻境里等她?
说灵泉底下可能压着让诡道疯狂的蚀心蛊?
赵虎的柴刀还别在腰间,刀鞘上沾着今早劈柴的木屑;小六的布鞋尖沾着泥,那是他天没亮就去后山采车前草留下的痕迹——他们该知道的,是如何让灵泉真正成为护持药庐的屏障。
\"赵叔,您去把药园东边的竹篱笆加固。\"苏岐扯出个笑,指节在泉边敲了敲,\"小六,你跟我来。\"
少年跟着她绕过药架,看她从木柜最底层翻出本边角发卷的《药田经》。
泛黄的纸页间突然掉出片干枯的银杏叶,那是奶娘去年秋天捡的,说等灵泉活了要泡壶银杏茶庆祝。
\"阿姐?\"小六轻声唤她。
苏岐吸了吸鼻子,把书摊在案上:\"你今早看那赤焰草发芽的样子,是不是根须扎进泉边的湿土?\"她指着书中\"引泉灌药\"的图示,\"灵泉的灵气要渗进药田,单靠自然渗透太慢。\"
小六的眼睛突然亮起来。
他转身翻出块碎炭,在青砖地上快速画着:\"可以挖条小渠从泉眼到药田,再在田埂边砌石槽——\"炭笔尖戳在\"药圃\"位置,\"阿姐看,这边高,那边低,水顺着坡流,还能在田尾挖个小潭回灌,这样灵泉就活了!\"
赵虎扒着门框探进头,柴刀上沾着新鲜的竹屑:\"这小子画得像模像样!
上个月他帮我修陷阱,也是拿树枝在地上划拉,结果真逮着只麂子!\"
苏岐低头看那歪歪扭扭的图纸,渠线绕过她种的紫丹参,避开小六新栽的金盏菊,连晒药的竹匾位置都标了记号。
她突然想起三天前半夜起风,是小六悄悄爬起来,把晾着的夏枯草收进陶瓮——这孩子的心思,比她想象的还要细。
\"就按你说的做。\"她揉了揉小六发顶翘起的呆毛,\"明天去镇里买些陶管,赵叔劈竹做水槽,咱们后天动工。\"
日头西沉时,药庐飘起了野鸡汤的香气。
赵虎把最后块竹篱笆钉牢,拍着沾灰的衣襟说要去林子里再打只山鸡;小六蹲在泉边,用碎瓷片刮去石缝里的青苔——他说这样渠水流动更顺畅。
苏岐坐在门槛上,望着灵泉在暮色里泛起银波。
系统面板浮现在眼前,【灵脉共鸣】进度条爬到了37%,比今早多了12%。
她摸了摸怀里的玉简,阿娘的温度似乎还留在玉质里。
等药田渠挖好了,等灵泉彻底苏醒了...她定要弄清楚,当年青囊宗到底封了什么,又为何会招致灭门。
月上柳梢时,苏岐裹着件旧外衣来到后院。
夜露打湿了鞋尖,泉边的薄荷草散着清苦的香。
她蹲下来,指尖刚要触水,水面突然泛起墨色波纹。
\"你以为这是福泽?\"
沙哑的声音从泉底冒出来,像指甲刮过锈铁。
苏岐猛抬头,水面映出张青灰色的脸——是柳婆婆!
三个月前死在诡祟手里的柳婆婆!
她眼白翻得只剩眼黑,嘴角咧到耳根,腐烂的嘴角滴着黑血:\"灵泉醒了,蚀心蛊的封印松了...你娘的血,你爹的骨,都要变成养蛊的肥!\"
\"住口!\"苏岐反手摸向腕间的玄星针,却发现指尖在发抖。
柳婆婆的手从水里伸出来,指甲足有三寸长,泛着诡谲的青黑,眼看要掐上她的脖子——
\"哗啦!\"
块小石子砸在水面,波纹顿时散作碎银。
苏岐回头,看见小六抱着床薄被站在廊下,发顶的呆毛被夜风吹得翘起:\"阿姐说过,夜里受凉会头疼。\"他的声音很轻,却像根定风柱,\"我给你拿了被子。\"
水面的黑影彻底消散了。
苏岐摸了摸后颈发烫的朱砂痣,接过被子裹在身上。
小六的体温还留在棉布里,带着股淡淡的药草香。
\"阿姐,我听见泉里有怪声。\"少年蹲下来,盯着重新平静的水面,\"是不是...又有邪祟?\"
\"不是。\"苏岐伸手揉乱他的头发,语气比月光还轻,\"是...故人在提醒我。\"
她望着小六眼底的担忧,突然想起奶娘临终前说的话:\"小岐啊,这世间最厉害的护心符,从来不是针石药草,是你身后站着的人。\"
夜更深了。
药庐的窗户透出暖黄的光,照得竹影在地上摇曳。
苏岐刚要回屋,忽然听见院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咚!咚!咚!\"
小六的房门被拍得山响。
少年猛地坐起,赤着脚就往苏岐房间跑。
月光下,他看见院门外站着个裹黑斗篷的人影,帽檐压得极低,只露出半张青白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