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那些焦虑得睡不着的夜晚，女儿的小手都会拍拍她说——
“妈妈，明天要很早起来才能买到不要肉票的猪下水。”
“妈妈，你还有好几件衣服没做，明天继续做吗？”
“妈妈，明天要很早起来炖猪骨头，才能赶得上中午吃。”
“……”
芮芙不会安慰她让她快睡，但听到这些话，吴丽淑总能很快睡着——她白天还有很多事情要做，她要做好丈夫的后勤工作，要照顾好女儿，要把顾客的衣服做好……
她不能浪费晚上休息的时间。
“我们去买菜。”目送芮明轩进了考点，吴丽淑牵着女儿的手去了菜市场。
两天后高考结束，芮明轩彻底是一身轻松了，拉着老婆孩子，加上傅言绥这个金牌工具人，去附近城市的景点好好玩了几天。
77年的高考是考前填志愿的，芮明轩根据自己做题的手感和丁慧敏的建议，报了一个省城的重点大学的金融专业。
这次考试下来，芮明轩感觉考上是完全没问题的。
77年的环境还没有太大的破坏，虽然景区相对原始，没有开发太多项目，但景色是真不错。
而且现在旅游的人不多，除了走得路多一点，累一点，芮芙的游玩体验很不错。
芮明轩用借来的相机给两个孩子在湖边照了相，然后又给自己老婆照。
吴丽淑穿了一身放21世纪也不过时的灯芯绒格子大衣，脚上穿着黑色皮靴，倚在湖边眺望远方，有种质朴的时髦感。
芮芙已经能想到，多年后，这张照片该多么经典。
相机交到傅言绥手上，芮芙直接没收了亲爹的黑框眼镜，被封印的颜值立刻就体现出来了。
穿黑色呢子大衣的爸爸比妈妈高半个头，俩人面相有些许相似，站一起一看就是夫妻。
妈妈端庄温婉，爸爸斯文俊秀，是多年后能放网上炫耀的程度。
芮芙想想就快乐。一家人回来之后，又带着礼物去拜访了一下丁家，毕竟丁慧敏可给芮明轩补了不少课。
林大有站在窗边，看着楼下芮明轩夫妻俩穿得体面，手里提着大包小包，一人牵了个娃往厂区大门走去。
“对面这是又去丁首长家吧？”林大有心里不是滋味儿，既然能带傅言绥去那为什么不能带林雨儿去？
傅言绥不照看林淮远就算了，毕竟不是亲的，可林雨儿可是他亲妹妹，傅言绥不仅从来不带她玩儿，甚至不让她跟着每星期去吃饭。
芮芙能去，那钟什么景的也能去，甚至厂里和他玩儿的几个小娃也跟着蹭过一两顿，偏偏他的亲妹妹没去过。
问他原因，傅言绥回答得更不客气：没脸没皮，看着就烦。
苏逢秋坐在床上叠衣服，讽刺道：“咱家啊，是他傅大少爷的招待所，对面那才是他的家，他跟人家是一家人。”
“你也真是，亲母子哪有隔夜仇嘛，你好生哄哄他，孩子的心也就回来了，我瞧他对我也挺客气的。”
没有了物质层面的压力，他们这个重组家庭其实还挺和谐的。
只要别想着从他手上抠出来点什么，傅言绥其实是个讲文明懂礼貌，省心又聪慧的小孩儿。
昨天他还和林大有一起修的收音机。
除了不爱和家里另外两个孩子玩儿，傅言绥其实没有表现出太多的格格不入。
苏逢秋没说话，只是扯了扯唇角，继续叠衣服。
她没哄他吗？这不是油盐不进，软硬不吃吗？
苏逢秋知道傅言绥在和傅青山通信，她还知道，傅言绥不想要她这个妈了。
等傅青山出现，他就会毫不犹豫离开这个家。
心痛吗？难过吗？当然会，但就像傅言绥说的，他总是天平上被放弃的那一端，放弃得多了，苏逢秋慢慢就习惯了，麻木了。
彻底失去傅言绥这个孩子，虽然会让苏逢秋感到痛苦，却不会让她痛不欲生。
反正她对他的愧疚、情感、总会为其他事情让步，这是母子二人都习惯的事。
正经坐公交从纺织厂到部队大院儿，其实还挺远的，一家人坐了一个多钟头公交，又走了半小时，才到大院门口。
“谢叔叔好。”芮芙俩人朝站岗的士兵问好，站岗士兵回了个军礼，笑了笑。
芮芙和傅言绥几乎每周都来，大院儿的人对这俩小孩儿都熟了。
看吴丽淑登记好了，芮芙把手里的奶糖塞进站岗士兵手里，拔腿就跑。
傅言绥边追着芮芙跑边向后猛挥手，“你别给我，她会哭的！”
芮明轩揣着手笑眯眯，“我们都喜欢解放军。”
每次芮芙过来，总会给站岗的士兵带吃的，有时候是糖果，有时是桃片糕、有时是自家晒的红薯干。
“老爷子，丁姐咋没在啊？”吴丽淑帮着张姨把带来的东西放好，没见到丁慧敏，便问了一句。
“上省城改卷子去了，组织上不让联系。”老爷子乐呵呵的，年纪大了，就特别喜欢小孩子，每次芮芙和傅言绥过来，看着这些祖国的花朵，他总是格外高兴。
“小景把棋盘拿过来，我和小言杀几盘。”
“得了吧，外公你自从教会傅言绥下棋，你就没赢过。”钟司景把棋盘搬过来，摆好棋子。
傅言绥也在摆棋子，“外公，你要不要赢？”
“诶，我要赢我就找你芮叔下了，我要的是厮杀。”老人家大手一挥，眼中含着杀气。
“老爷子，我也是赢过的。”芮明轩为自己辩解。
“哼！”老爷子傲娇地哼了一声，“十盘赢个一两盘也是赢啊。”
芮芙去柜子里拿了跳棋出来，他们还是更喜欢玩这个，弹珠是他们三个一起凑的，棋盘是芮芙画图，傅言绥找林大有用废铁皮，用厂里机器加工的。
为此还付出了一个蹭饭名额和二两二锅头。
“只有我们四个人玩儿了。”芮芙把跳棋的六芒星棋盘放在棋盘旁边，方便傅言绥两边同时开始战斗。
“老爷子，您又把酸了的肉夹馒头吃了？丁姐回来指定要说你了。”
如果说这些开国的老辈子们有啥缺点，那必然是过于节俭，过于吃苦耐劳了，舍不得吃舍不得穿，食物只要吃下去没有立刻毒发，那就是能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