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悦在冰冷的铁床上盘腿打坐,听着外面铁甲守卫来回走动巡逻的脚步声。
只听沉重的铁甲脚步声渐行渐远,最终消失。
而另一种极为轻盈的,几不可闻的脚步声朝桑悦的牢门迅速掠近。
桑悦侧耳仔细辨听,共有十人。
这些脚步声已经来到牢门口,但桑悦眼角余光看过去依然空无一人,显然这些人都用了隐身的手段。
很快,暗器破空之声袭来。
桑悦迅速扔掉手铐脚铐,祭出弱水冰精笔变成冰盾当下攻击,同时操控发髻上的水精剑、水精戟、水精斧、水精钺飞刺出去。
牢门外发出一串惨叫,四名杀手顷刻毙命,他们身上的隐形法器蜉蝣之羽斗篷滑落,显露出身躯。
然而,这些杀手都是出窍期以上修为,且元婴没有带在身边,如此一来,不管杀他们的肉身多少次,他们都能复活。
杀手们眼见暴露,直接破开牢门冲进来与桑悦近战。
这时,桑悦听见隔壁传出青黛和桃笙的尖叫,暗骂该死,沐庭筠估计只对她做了优待,青黛和桃笙都被封印了灵力。
桑悦放出剑之字灵和甲骨文“我”之字灵助她突出重围,冲出牢门去找桃笙和青黛。
那些杀手如狗皮膏药般紧追着她不放。
“草,”桑悦忍不住骂。
这时,空中飘起了青白色的霜霰,所有人的吐息化成白气。
空中凝结出大片的霜花,大得异常那种,有成人手掌那么大,能清楚地看见上面每一道晶莹剔透的纹路。
美丽,冰冷,薄且锋利。
这些霜花飞速旋转着,就像无数飞镖一样,在所有杀手的身上破开无数血口,趁其虚弱,青色的霜飞快地在杀手们身上蔓延,迅速将其全身封冻起来,动弹不得。
在漫天霜霰里,沐庭筠微微喘息着快步走来,原本冰封的眼神露出少有的急切,见桑悦没事才缓下脚步,眼神也恢复成冷静的样子。
桑悦先对牢房里面的桃笙和青黛都安抚地点了点头,然后问沐庭筠:“这些杀手是什么来路,你知道吗?”
沐庭筠目光有一瞬间的森冷,道:“是眉妩。”
桑悦恍然:“原来是她,我说呢,凤麟洲里谁会这样大费周章地暗杀我。”
沐庭筠斩钉截铁地道:“不会了,没有下次,我会处理。”
桑悦问:“你怎么处理?她现在应该还没发现,沐息尘早就死了这件事吧?”
沐庭筠不答,目光从她脖颈上扫过,那上面有白邵卿掐出来的指痕。
他祭出一个瓷盒递给她:“伤药,涂在颈上。”
“多谢。”
沐庭筠指了下牢房道:“回去吧,把镣铐戴上装装样子,我会命人来清扫这里。明早就放你们走。”
“白新城呢?那个杂碎也会被放回去是吗?”
“嗯。”
“灵韵阁也还会照常开下去?”
“会关闭三月以示惩戒。”
“草!”桑悦咬牙切齿地骂了一声。
“桑悦,别太鲁莽,”沐庭筠道。
桑悦看着他那双冷静的柳叶眼问:“你这次来,是仙王的旨意,还是……”
沐庭筠如实答道:“仙王目前还不想动白家,他还要利用白相牵制世子。”
“那你……会不会受责罚?”
“不会。”
桑悦的手指抚弄着瓷盒:“那就好。”
*
月夜,无患洞府。
眉妩坐在室内,侍女们展开一件又一件华美的衣裳,各色首饰、胭脂、眉黛供她挑选。
见沐庭筠进来,眉妩笑道:“尘儿,快来,帮母亲看看,明日的妆容该配什么样的珠钗好看?”
沐庭筠扫了一眼,挑出自己雕刻的那枚白玉霜蕊花簪。
眉妩道:“这似乎过素了点。”
她伸手想拿过发簪试戴,沐庭筠却把发簪拿远了:“我说过,桑悦的事我另有安排。”
眉妩蹙眉,挥手让侍女们退下,然后对着铜镜不紧不慢地卸去钗环,淡淡地道:“你留她性命留得太久了。”
沐庭筠轻声重复:“是留得太久了。”
下一瞬,眉妩就看到铜镜里自己的颈上多了一支白玉霜蕊花簪,大半都刺入了她优美细长的脖颈里。
眉妩的肉身软软倒下。
铜镜猛地飞起,化为和眉妩一模一样的人形,抛出披帛袭向沐庭筠。
眉妩是化仙期一层,这铜镜便是她的元神。
眉妩元神平时引以为傲的美丽脸庞此刻扭曲变形,怒吼:“你不是尘儿,究竟是谁!”
沐庭筠眼里飘过一丝凶狠的冷笑:“眉妩,连自己儿子都认不出来吗?”
眉妩咆哮:“你到底是谁?”
沐庭筠狭长的柳叶眼里透着夺命的阴鸷,嘴角勾起讥诮刻薄的弧度。
“沐息尘早已毙命,你说我是谁?”
眉妩不敢置信地怒吼:“不,不可能!不可能!”
“你的夺舍大计,葬送了你最心爱的儿子,这个答案你可满意?”
“不!不!沐庭筠,我要把你千刀万剐!”
沐庭筠冷漠地看着眼前咆哮的人,鬼见愁和肃寒青霜齐发,使得只知暴怒攻击的眉妩无法近身。
他双手合在一起,不紧不慢地变幻手诀。
最后一个手诀完成的瞬间,眉妩的元神从上到下,猛地绽开鲜红的血霜花,成了一个开满血花的血人,倒在地上。
一滴鲜血溅在了沐庭筠脸上,他平静地抬手抹去。
“啊——”一道男人的惨叫声从庭院里传来。
沐庭筠用眼角余光看去,无患道君正惊恐地看着他。
“庭,庭筠?你,你……”
无患道君转身就想跑,鬼见愁和肃寒青霜立即飞过去挡住他的去路。
无患道君无处可逃,只能眼睁睁看着沐庭筠不紧不慢地朝他走近。
双腿莫名发软,无患道君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沐庭筠在他面前站定,居高临下静静地看着自己的父亲,然后轻声问道:“父亲,儿子一直想问您一件事,你还记得我母亲的名讳吗?”
“你,你母亲?是……”无患道君连忙搜肠刮肚,还真想起来一个名字,然后小心翼翼地,畏惧地,还带点儿讨好地道,“是娜,娜孜拉,是吗?”
沐庭筠静静地看着他,良久,低低地笑出了声:“呵呵呵,哈哈哈哈哈……”
他笑得胸膛嗡鸣,双肩颤抖,抬手扶着额头挡住双眼。
无患道君从没见过自己的二儿子这副模样,这个儿子就连笑都很少见,更别说如今这样疯癫似的大笑。
沐庭筠笑到后面已经分辨不出到底是哭还是笑。
“庭筠,庭筠,爹爹没说错吧?啊?”无患道君恐惧地道,“爹爹没说错啊……”
沐庭筠眼角溢出的一点水珠化为霜霰飞散而去。
霎时间,寒潮汹涌,整座庭院都被青霜封冻。
万籁俱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