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视角切换:龙天→凤九皇
寅时的露水凝在竹叶尖,颗颗银珠坠得叶梢弯成满弓。凤九皇赤脚踏碎满地银霜,足弓绷紧时青筋如老藤盘错,十趾抠进青石板缝的力道,能在石上犁出浅沟。玄铁重剑在肩头压出紫痕,剑柄缠着的褪色发带扫过脖颈,带起细密的痒——那是兄长去年立春为他系的,穗子末端还留着被火星燎焦的卷边。
\"三千六百四十七...\"
他默数劈砍次数,剑锋破空声惊飞檐角铜铃下的寒雀。重剑在晨雾里拖出残影,恰似那年兄长教他剑招时,用树枝在沙地上画的轨迹。第三千六百五十次劈砍时,剑身突然发出悲鸣,原是刃口崩裂的碎屑溅入眼中。凤九皇却不停手,任血珠混着冷汗滑落,在青石板上砸出点点红梅。
白虹瀑在午时最烈,百尺银练砸在青石上迸出雷音。凤九皇卸了护腰铅块,单衣被水流冲得紧贴皮肉,露出后背纵横交错的鞭痕——那是他自罚的戒尺印。脚趾抠进湿滑的岩缝,想起兄长说过\"站桩要如老松盘根\",便将十趾生生插进石隙,指甲翻卷也浑不在意。
\"起!\"
他突然在瀑流中扎马冲拳,水流裹着碎石撞在臂骨上,发出击打熟革的闷响。第七千六百拳时,指节撞碎暗礁,白骨刺破皮肉又瞬间被水流冲净。血色刚染红水面,就被接下来的九百次踢击搅碎。游鱼啄食血沫的触感透过脚背传来,恍惚是兄长在戳他涌泉穴:\"下盘要稳过磐石。\"
古柏枝桠在暮色中虬曲如鬼手,凤九皇倒悬其上半晌,血液冲胀的太阳穴突突作响。他盯着树根处搬家的蚁群,第三百只工蚁钳着的卵壳有七道裂纹——这是兄长教的凝神法,说武者要\"目含秋毫,心藏须弥\"。忽有山风掠过,他借势旋身,倒挂的躯体如钟摆晃荡,惊得归巢的雀儿振翅乱飞。
第八个时辰,右腿筋腱发出撕裂声。凤九皇咬碎含在舌底的参片,血腥味混着苦甘在喉头翻涌。暮色将他的影子投在蚁穴上,竟与兄长当年演示\"倒卷珠帘\"时的剪影重合。当最后一只工蚁钻入地缝,他突然松劲坠落,却在触地瞬间以剑拄地,剑锋在青石上擦出三尺火星。
三十三柄柳叶刀悬在蛛丝上,刀刃系着的铜铃在晚风里轻颤。凤九皇蒙眼立于枫林阵中,耳垂被削去半片也不停步。第十次穿行时,他忽以齿咬住袭向喉头的刀锋,铁锈味在舌尖炸开的瞬间,想起兄长教的谜语:\"千刃加身浑不怕,只怕...\"
血顺着脖颈滑进衣领,谜底随第十八柄刀擦过腰侧沉入暮色。第二十一次穿阵完毕,他扯下浸血的蒙眼布,将三十三柄刀逐个舔过。铁腥味混着晚风里的桂花香,在喉头酿成最苦的醒神汤。当最后一柄刀的鸣响刻入记忆,他突然挥剑斩断所有蛛丝,刀刃纷落如雨,在黄土地上插成凤翎阵。
子夜的寒潭浮着菱花状的碎冰,凤九皇抱石沉入水底。兄长教的水息术要在冰下撑满三炷香,他偏要燃尽六炷才肯浮起。肺叶炸裂般的剧痛中,忽见冰面上晃着虚影——是那年上元节,兄长背他逛灯市时,两人投在结冰河面的剪影。
气泡从唇角溢出,化作一串往生咒。凤九皇在濒死瞬间旋身出掌,掌风破开冰层时带起三尺浪,惊飞了栖在潭边悼亡的夜枭。湿透的单衣冻成冰甲,他却觉出焚心般的灼痛,恍若兄长在火场中最后的体温。当晨曦刺破冰层时,他正以指为笔,在潭底青石上刻完《凤鸣诀》最后一式,石屑混着血丝在碧水中晕成朱砂。
第四十九日,凤九皇登上鹰愁涧。此处绝壁留有兄长刻的《凤鸣诀》,字迹被风雨蚀成蝌蚪文。他却不看崖刻,闭目以指代笔,在虚空补全残缺的\"凤舞九天\"式。指尖划破空气的尖啸惊起山鹞,那禽鸟盘旋的姿态竟暗合招式轨迹。
当最后一式\"涅盘\"收势时,掌心突然爆出筋断声。凤九皇望着扭曲的指节狂笑,笑声震落崖边积雪。兄长曾说这套功法练成时会闻凤唳,可他只听见自己喉间溢出的、野兽般的呜咽。忽然抬掌击向心口,呕出的热血在雪地上浇出红梅,恰是那年兄长教他认的《寒梅图》章法。
满月夜,凤九皇在坟前练剑。玄铁重剑削平三座石碑后,他忽然解了腕间铅块。身体轻得似要乘风而起,剑锋却比往日沉了十倍——原是皮肉已记透千钧力道。青冢旁的野菊随剑风起舞,花瓣贴着他新愈的伤疤滑落,竟在脊背拼出半幅《凤栖梧》的纹样。
\"兄长且看!\"
他突然纵身跃上碑顶,剑尖挑起一捧残瓣。月华里,那些黄白碎末竟凝成兄长的虚影,朝他比划未完的\"凤点头\"。当剑风搅碎幻象时,重剑突然脱手坠地,将坟前供果震得跳起三寸——恰是兄长最爱吃的蜜渍青梅。
破晓时分,凤九皇立在白虹瀑顶。重剑劈开瀑流的刹那,他看见水中倒影生出三分细长眉目。水雾折射的虹光里,满身伤痕忽如凤羽浴火,连最深的刀疤都成了翎眼图腾。
\"还不够...\"
他忽然引剑直刺肩胛,剧痛激得瞳孔紧缩如针。血线顺着剑槽蜿蜒而下,在瀑底潭面绘出半阙《泣血录》。当逆流的剑锋终于破开第八重浪时,林间突然响起清越的啼鸣。凤九皇不辨那是真凤还是幻听,只将重剑深深插进山岩,剑柄发带在曦光中猎猎如旗。
暮色染红演武场时,凤九皇正以脊背碾碎石锁。三百斤的玄武岩碎成齑粉,混着血汗凝成朱砂色的泥。他忽然想起兄长说过\"武者心如赤子\",便以指蘸血,在残阳里画了只歪扭的雏凤。画毕抬首,见归鸦驮着暮色掠过翅梢,恍若当年兄长放飞的那只纸鸢。
当最后一缕天光沉入西山,他抱剑蜷在青冢旁。玄铁寒意渗入骨髓,却抵不过掌心紧攥的玉佩温润——那是兄长临行前塞给他的护身符,此刻正烙着体温,像团永不熄灭的凤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