腐骨渊底,死寂被彻底撕碎。
粘稠如墨的灰绿色毒瘴在剧烈的翻滚中发出毒蛇般的嘶鸣,无数由腐烂淤泥、骸骨和金属残骸强行粘合的怪物,如同从远古噩梦深处爬出的污秽巨兽,踏着令人作呕的粘腻步伐,裹挟着致命的恶臭与更浓烈的毒气,朝着中心那团蠕动、收缩的白色“茧”步步紧逼。它们的形态扭曲而亵渎,空洞的眼窝或密密麻麻爬满毒虫的腐烂眼眶,死死锁定着猎物,发出混合着骨骼摩擦和淤泥冒泡的、非人的低吼。
涵婓的意识在剧痛与狂暴的漩涡中沉浮。
右肩蚀骨幽火留下的贯穿伤如同一个冰寒的毒源,不断将阴寒歹毒的力量注入他的骨髓,侵蚀着残存的生命力。体内失控的幽冥血契则如同挣脱枷锁的远古凶兽,在识海中掀起滔天的血浪,亿万冤魂的凄厉哀嚎冲击着他摇摇欲坠的理智堤坝,毁灭与吞噬的欲望几乎要将他彻底同化。而体表那无数根疯狂生长的白发,此刻正经历着最诡异的蜕变——发梢末端贪婪地吮吸着渊底最污浊的毒瘴与怪物喷溅的腐蚀毒液,迅速褪去所有惨白,化为一种死寂的灰败,边缘则异化为闪烁着幽暗寒芒的、无比锋利的黑刃!
每一次发丝的异变,都带来亿万根冰冷钢针刺入脑髓般的剧痛。这痛楚尖锐、冰冷,与蚀骨幽火的阴毒、血契的狂暴灼热截然不同,却诡异地形成了一种扭曲的平衡,如同三股来自不同地狱的力量在他体内疯狂角力、撕扯,将他的神经绷紧到了极限,也让他在这极致的折磨中维持着一丝近乎崩溃的清醒。
他能“感知”到,那些异化为黑刃的发丝,仿佛拥有了独立的、嗜血的意志!它们不再仅仅是被动吸收,而是如同嗅到血腥的狼群,齐刷刷地绷直、昂起,无数根闪烁着幽暗锋芒的黑刃发梢,带着渴血的震颤,冰冷地指向了最近的那头淤泥巨虫!一种源自发丝本身的、冰冷、饥饿、毁灭一切的渴望,如同电流般传遍涵婓的全身!那不是他的意志,却比他的意志更加纯粹,更加恐怖!
淤泥巨虫似乎也感受到了这来自“茧”内的致命威胁,它那由腐烂骸骨和粘稠淤泥构成的巨大口器猛地张开,发出震耳欲聋的咆哮,粘稠的、带有强烈腐蚀性的墨绿色毒液如同瀑布般朝着白色发茧喷涌而出!
就在这致命的毒液洪流即将淹没发茧的刹那——
嗡!
一道细微却异常清晰的、如同琴弦被拨动的空间震颤声,毫无征兆地在涵婓头顶上方响起!
这声音穿透了渊底毒瘴的嘶鸣和怪物的咆哮,带着一种奇异的韵律,瞬间抚平了涵婓体内那三股狂暴力量掀起的惊涛骇浪!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按下了暂停键。
喷涌的毒液洪流在距离发茧不足三尺的空中诡异地停滞、凝固,如同撞上了一堵无形的墙壁,粘稠的液体表面荡开一圈圈涟漪。周围步步紧逼的淤泥怪物们,动作也出现了极其短暂的迟滞,空洞的眼窝或爬满虫豸的腐烂眼眶中,似乎闪过一丝本能的惊疑。
紧接着,一点炽烈无比的红芒,如同刺破永夜的陨星,骤然在涵婓头顶那浓得化不开的灰绿色毒瘴中点亮!
红芒出现的瞬间,渊底狂暴的毒瘴如同遇到了克星,发出惊恐的嘶鸣,翻滚着向四周退散!那点红芒迅速扩大、拉伸,勾勒出一道修长曼妙的身影轮廓。
火红!
刺目的、仿佛能灼伤灵魂的火红!
一袭红裙,如同燃烧的火焰,又似凝固的鲜血,在污浊的灰绿毒瘴背景中傲然绽放。那红,红得如此纯粹,如此张扬,带着一种不容亵渎的炽烈与妖异,瞬间成为了这死亡渊底唯一的光源,将周围嶙峋的怪石、蠕动的淤泥和狰狞的怪物都映照得如同地狱绘卷。
洛红衣!
她就那样突兀地、踏着无形的阶梯,从翻滚退散的毒瘴中一步步走下。红裙的裙摆无风自动,如同燃烧的烈焰在流淌。她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一片冰冷的漠然,那双秋水般的眼眸深处,此刻却翻涌着涵婓从未见过的复杂情绪——一丝深埋的痛楚,被更深的决绝所覆盖,最终化为一片深潭般的沉寂。
她的出现,带着一种凌驾于这片污秽死地之上的、非人的威压。那些由淤泥和骸骨构成的怪物,似乎感受到了源自生命层次的本能恐惧,竟不由自主地停下了逼近的脚步,甚至微微向后瑟缩,发出不安的低吼。
洛红衣的目光,穿透了包裹涵婓的、正在剧烈蠕动异变的厚密白发,精准地落在了他苍白如纸、因剧痛而扭曲的脸上。她红唇紧抿,没有任何言语,只是缓缓抬起了右手。
白皙如玉的指尖,在渊底微弱的光线下,仿佛自带柔光。一点更加凝练、如同液态红宝石般的璀璨光芒,在她食指指尖凝聚。那光芒蕴含着难以言喻的生命气息,纯净而强大,与渊底的死寂和污秽格格不入。
她屈指,对着涵婓的方向,轻轻一弹。
咻——!
那点凝练的红芒,如同拥有生命一般,划出一道精准的轨迹,无视了那层看似密不透风的灰败发丝屏障,悄无声息地融入了涵婓的眉心!
轰——!
一股沛然莫御、温暖而磅礴的生命洪流,如同初春解冻的江河,瞬间冲入了涵婓枯竭、混乱、濒临崩溃的身体!
这生命洪流所过之处,蚀骨幽火那阴寒歹毒的侵蚀被强行压制、驱散,如同冰雪遇到了烈阳!体内疯狂肆虐、试图彻底吞噬他意志的幽冥血契,也如同被投入了冰水的烙铁,发出尖锐的嘶鸣,狂暴的意念被这股纯粹的生命力量狠狠冲刷、暂时逼退!就连体表那些疯狂异变、带来刺骨剧痛的发丝,其灰败黑刃化的趋势也被这强大的生命能量强行遏制、延缓!
难以言喻的舒泰感瞬间取代了极致的痛苦。涵婓忍不住发出一声长长的、近乎呻吟的叹息,紧绷欲裂的神经骤然放松,沉重的眼皮再也支撑不住,意识如同断线的风筝,向着温暖的黑暗深渊沉沦下去…
然而,就在他的意识即将彻底沉入无梦黑暗的前一瞬,一股极其微弱、却异常清晰的冰凉滑腻感,如同一条潜藏在温暖水流下的毒蛇,顺着那生命洪流涌入的路径——他的眉心识海——悄然滑落,钻入了他的咽喉!
那感觉…像是一条活物!
涵婓残存的最后一丝意识猛地警醒!一股冰冷的寒意瞬间冻结了刚刚升起的暖流!
他想挣扎,想怒吼,想将那侵入体内的异物逼出!但身体刚刚被磅礴的生命能量冲刷,正处在一种奇异的、极度放松的虚弱状态,如同被抽去了所有骨头,连抬起一根手指都做不到。意识更是如同陷入浓稠的泥沼,沉重得无法驱动分毫。
他只能被动地、绝望地“感受”着那条冰凉滑腻的“活物”,带着一种阴冷的意志,顺着他的咽喉、食道,一路向下,最终,如同找到了最合适的温床,盘踞在了他心脏附近!
紧接着,一股微弱却极其清晰的、如同无数根冰冷细针同时刺入心脏的尖锐痛感传来!那“活物”似乎在他心脉之上,扎下了根须!
血蛊幼虫!
青冥的造物!以生灵精血为食,以宿主的痛苦与绝望为养分,最终将宿主彻底转化为受施术者操控的血肉傀儡!
涵婓的灵魂在无声地咆哮!识海中被暂时压制的幽冥血契似乎也感受到了这来自外部的、更加阴毒的控制,发出了愤怒而狂暴的嘶鸣!然而,身体依旧无法动弹,意识依旧沉沦在无力的黑暗边缘。
就在这时,一股熟悉的、清冷如幽兰、却又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甜腻气息,混合着淡淡的药香,猛地贴近!
是洛红衣!
她不知何时已经穿过了那层诡异的、暂时被生命能量压制的白发屏障,来到了涵婓的身边。她半跪在涵婓身侧的冰冷淤泥上,火红的裙摆铺展开,如同盛开在污秽之地的彼岸花,沾染了漆黑的泥泞,却无损其惊心动魄的妖艳。
涵婓艰难地转动唯一还能感知的眼球,视线模糊地对上了那双近在咫尺的眼眸。
洛红衣的脸上依旧没有太多的表情,只有一片近乎悲悯的平静。她伸出那双完美得如同艺术品的手,一只手极其轻柔地托起涵婓无力垂下的头颈,另一只手则拿着一枚小巧的、如同冰晶雕琢而成的玉瓶。
玉瓶倾斜,一滴粘稠如蜜、散发着浓郁药香和奇异生命波动的金色液体,缓缓滴落在涵婓干裂苍白的唇上。那液体触感冰凉,蕴含着比之前那点红芒更精纯的生命力量,迅速渗入唇瓣。
“喝下去。”洛红衣的声音响起,清冷依旧,却似乎比平时多了一丝难以言喻的沙哑,如同被砂纸磨过。她的目光落在涵婓被白发覆盖的额头上,那里,之前被生命能量压制的幽冥血契暗金纹路,正在那血蛊幼虫扎根的刺激下,若隐若现地挣扎、跳动。
涵婓的嘴唇因那滴药液的刺激,微微翕动了一下。他死死盯着洛红衣的眼睛,那眼神,如同濒死的狼,充满了惊怒、质问,还有一丝被最深信任背叛后的刻骨冰寒。他无法开口,但那眼神已说明一切:他知道!他知道她喂下的药液里有什么!
洛红衣托着他头颈的手,几不可察地微微一僵。她避开了涵婓那利刃般的目光,长长的睫毛垂下,在眼下投下一小片扇形的阴影,遮住了眼底深处翻涌的复杂情绪。她的动作却没有丝毫停顿,反而更加决绝。
她俯下身。
火红的发丝如同流淌的熔岩,垂落下来,拂过涵婓冰冷的脸颊,带来一丝微痒的触感。那张美得惊心动魄、此刻却冰冷如霜的脸庞,在涵婓模糊的视线中迅速放大。
下一刻,两片柔软而冰冷的唇瓣,带着一种不容抗拒的决绝,覆盖上了涵婓干裂的嘴唇!
“唔…!”涵婓残存的意识发出一声无声的惊怒嘶吼!他想抗拒,想咬紧牙关,但身体完全不受控制!
洛红衣的舌尖带着一种奇特的、不容抗拒的力道,巧妙地撬开了涵婓无力的齿关。一股更加精纯、温凉的药液混合着她清冷的气息,渡入了涵婓的口中。这药液比之前那滴更加粘稠,蕴含的生命力量也更为磅礴,几乎瞬间就抚平了血蛊幼虫扎根带来的刺痛,再次压制了蠢蠢欲动的幽冥血契。
然而,涵婓的心却沉入了更深的冰窟!他能清晰地“尝”到,在这股磅礴的生命药液中,还混杂着另一股极其微弱、却无比清晰的、属于那血蛊幼虫的、冰凉滑腻的“气息”!它如同跗骨之蛆,依附在这救命的药液之中,被洛红衣用这种方式,再一次、更彻底地送入了他的体内!随着药液的流淌,盘踞在他心脉附近的冰凉感,似乎又壮大了一丝!
毒吻!
这是名副其实的毒吻!以救赎之名,行荼毒之实!
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涵婓刚刚因生命能量注入而升起的一丝暖意。他死死地盯着近在咫尺的、洛红衣紧闭的双眼,那纤长的睫毛在微微颤抖。一股无法言喻的悲愤和冰冷的杀意,混合着被背叛的剧痛,在他心头疯狂滋长!他甚至能感受到体内那被压制的幽冥血契,因为这股强烈的负面情绪而再次躁动!
就在这时——
涵婓模糊的视线,在极度悲愤与近距离的凝视下,捕捉到了一个极其短暂、几乎难以察觉的细节!
就在洛红衣俯身渡药、火红的长发因动作而微微向一侧滑落的瞬间,在她那白皙如玉的颈后,被发丝遮掩的、靠近颈椎根部的位置,一道极其微小、暗青色的、结构异常繁复诡异的符纹,如同潜伏在皮肤下的毒蛇,一闪而逝!
那符纹的形状…冰冷、扭曲,充满了强制与奴役的意味!虽然只是一闪而过,瞬间便被重新垂落的发丝和洛红衣体内强大的灵力波动所掩盖,但涵婓绝不会认错——那是青冥的独门控魂咒印!与他在玄甲那些叛变亲卫眼中看到的、在孙岩、赵四瞳孔深处看到的,同源同质!
果然是她!她果然是青冥的人!这所谓的救命之吻,这压制反噬的药液,从头到尾,都是青冥精心设计的陷阱!目的就是为了在他最虚弱的时候,将这只操控生死的血蛊,彻底种入他的心脏!
“呃…嗬…”涵婓喉咙里发出意义不明的、如同野兽濒死的嗬嗬声,身体因极致的愤怒和绝望而剧烈颤抖起来!那被药液和生命能量暂时压制的幽冥血契,感应到宿主灵魂深处爆发出的滔天恨意与毁灭欲望,如同被泼上了滚油,猛地爆发出更强烈的暗金光芒!丝丝缕缕的暗金色纹路,如同活物般在他裸露的皮肤下疯狂蔓延!
洛红衣似乎也感受到了涵婓体内骤然爆发的、几乎要冲破压制的狂暴力量,以及那几乎要将她洞穿的、刻骨冰冷的恨意。她渡完最后一口药液,猛地抬起头,离开了涵婓的嘴唇。
她的呼吸有了一瞬间的急促,脸色似乎比刚才更加苍白了几分。她看着涵婓那双燃烧着暗金火焰、充满了刻骨仇恨与质问的眼睛,那冰冷如霜的脸上,终于出现了一丝裂痕。一丝极其复杂的、难以言喻的痛楚,如同水底的暗流,在她眼底深处一闪而过,快得让人以为是错觉。
她避开了涵婓的目光,迅速将涵婓的头颈轻轻放下。然后,她做了一个让涵婓几乎要燃烧殆尽的神智都为之一滞的动作。
她伸出右手食指,那刚刚凝聚过纯净生命能量的指尖,此刻却毫不犹豫地,用指甲在左手掌心狠狠一划!
嗤!
一道细长的血口瞬间出现,殷红的血珠迅速渗出、汇聚。
洛红衣没有理会掌心的伤口,她俯下身,将那只流着血的手掌,轻轻按在了涵婓无力摊开的、被淤泥和血污沾染的右手掌心!
温热的、带着她独特气息的血液,瞬间染红了涵婓冰冷的手掌。
涵婓只觉得掌心一热,一股微弱却清晰的精神意念,混合着那温热的血液,直接传递到他的意识深处。那不是声音,而是两个用鲜血和意志书写的字:
**信我!**
这意念来得快,去得也快。如同惊鸿一瞥,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急切和…一丝难以言喻的悲凉。
留下这两个血字意念,洛红衣猛地抽回了手,仿佛那简单的触碰也耗费了她巨大的心力。她迅速起身,火红的裙摆带起一阵微弱的腥风。她最后深深看了一眼涵婓,那眼神复杂难明,有决绝,有痛楚,甚至…有一丝涵婓无法理解的、近乎绝望的眷恋?
她没有再停留,也没有再看周围那些因她威压而暂时不敢妄动的渊底怪物。她转身,一步踏出。
嗡!
空间再次发出细微的震颤。那点如同陨星般的炽烈红芒再次在她周身亮起,瞬间将她的身影吞没。
下一刻,红芒如同被戳破的泡沫,无声无息地湮灭在浓稠的毒瘴之中。洛红衣的身影彻底消失,仿佛从未出现过。只有空气中残留的淡淡幽香、涵婓唇齿间冰冷的触感、掌心那尚未干涸的温热血迹、以及心脉处那盘踞的冰凉异物,证明着刚才那惊心动魄的“毒吻”并非幻觉。
随着洛红衣的离去,她留下的那点纯净生命能量的压制效果也在飞速消退!渊底狂暴的毒瘴如同被激怒的兽群,发出更加响亮的嘶鸣,再次汹涌地围拢过来!那些被暂时震慑的淤泥怪物,眼中的惊疑迅速被更原始的饥饿和暴戾所取代,再次发出震天的咆哮,迈动沉重的步伐,朝着涵婓狠狠扑来!
更糟糕的是,体内!那被强行压制的蚀骨幽火再次开始阴冷的侵蚀!幽冥血契的狂暴意念失去了最大的压制,如同脱缰的野马,裹挟着涵婓因洛红衣背叛而燃起的滔天恨意,疯狂冲击着他的识海!而那只刚刚扎根在他心脉之上的血蛊幼虫,似乎感受到了宿主剧烈的情绪波动和力量的起伏,也开始不安分地扭动起来,释放出更加冰冷的、试图安抚(实则是麻痹)宿主精神的诡异波动!
三重内患,加上外部的致命威胁,如同四股毁灭的洪流,瞬间将刚刚得到一丝喘息的涵婓,再次推向了万劫不复的深渊!
“嗬…嗬…”涵婓的口中发出如同风箱般的艰难喘息,身体因内外交迫的剧痛而剧烈痉挛。他死死盯着自己那只被洛红衣鲜血染红的右手掌心,识海中那“信我”两个血字如同烧红的烙铁,烫得他灵魂都在颤抖!
信她?
如何能信?!
那颈后一闪而逝的青冥咒印!那渡入药液中的冰凉蛊虫!这致命的“毒吻”!
可掌心这温热的血…那意念中传递的悲凉与急切…
矛盾!极致的矛盾!如同两把烧红的匕首,在涵婓混乱的识海中反复搅动!信任与背叛的剧毒,甚至比蚀骨幽火和血契的反噬更加煎熬!
就在这时!
“吼——!!!”
距离最近的那头淤泥巨虫,已经张开了它那由骸骨和粘液构成的、散发着恶臭的巨口,腥臭的涎水如同瀑布般滴落,粘稠的墨绿色毒液在它喉咙深处汇聚,带着毁灭的光芒,对准了地上无法动弹的涵婓!
死亡的阴影,从未如此刻般清晰!
涵婓眼中,那因恨意和血契而燃烧的暗金光芒,瞬间暴涨!被逼到绝境的野兽,终于要亮出最后的獠牙!他不再去想洛红衣,不再去想信任与背叛!他只知道,他不能死在这里!他必须活下去!为了秦山!为了帝君兽!为了那被撕去的“统帅胞…”之后的真相!
“呃啊——!!!”
一声源自灵魂最深处的、混合着无尽痛苦与毁灭意志的咆哮,从涵婓喉咙里迸发出来!随着这声咆哮,他体内被压制到极限的幽冥血契,如同被引爆的火山,彻底狂暴!暗金色的纹路瞬间爬满了他裸露的皮肤,甚至向着包裹他的灰败白发蔓延!一股凶戾、狂暴、带着毁灭气息的恐怖力量,以他为中心猛地爆发开来!
与此同时,他周身那无数根暂时被生命能量延缓了异变的灰白发丝,似乎也被宿主这濒死的疯狂意志和血契的狂暴力量所彻底激发!
嗤嗤嗤——!
无数根发丝瞬间绷直如钢针!末端那灰败的色泽骤然加深,异化为黑刃的速度暴涨!锋利的刃锋闪烁着吞噬光线的幽暗寒芒,如同无数条被激怒的毒蛇,不再被动等待,而是主动地、带着撕裂一切的尖啸,朝着扑来的淤泥巨虫,以及周围所有靠近的渊底怪物,疯狂地穿刺、切割而去!
渊底,最后的血腥盛宴,在白发黑刃的狂舞中,悍然开启!
然而,就在涵婓的意识即将彻底被血契的狂暴和毁灭的欲望吞噬,驱动着黑刃发丝进行无差别杀戮的瞬间——
嗡…嗡…
一种极其低沉、却异常浑厚的震动,如同沉睡巨兽的心跳,透过冰冷粘稠的淤泥,清晰地传递到了涵婓紧贴地面的脊背!
这震动并非来自周围那些淤泥怪物,而是源自…渊底更深处!那被无数巨大骸骨和发光菌簇掩埋的、黑暗的未知区域!
随着这低沉震动的传来,一股难以言喻的、源自生命本能的、最原始的恐惧感,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席卷了涵婓狂乱的识海!这股恐惧感是如此强烈,甚至暂时压过了血契的狂暴、幽火的阴毒、蛊虫的冰冷以及发丝异变的剧痛!
那些原本疯狂扑上来的渊底怪物,在感受到这股深层次震动的刹那,如同遇到了真正的天敌,竟然齐刷刷地停止了攻击!它们发出惊恐到极致的尖利嘶鸣,庞大的身躯因恐惧而剧烈颤抖,甚至不顾一切地开始向后退缩,仿佛那淤泥深处即将苏醒的,是它们无法理解的终极恐怖!
涵婓那被暗金血芒充斥的瞳孔,骤然收缩!一股比面对洛红衣背叛时更加冰冷、更加深邃的寒意,瞬间冻结了他的灵魂!
这腐骨渊底…究竟还沉睡着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