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化淳在一旁听得真切,奔波这一路,他还真就口渴难耐,嗓子眼里直冒烟。
此刻得了朱有建这声吩咐,他也顾不上许多,端起茶盏,凑到嘴边,“咕嘟咕嘟”,一口就将茶水喝了个干净。
随后将空茶盏稳稳地还给宫女,长舒一口气,似是那茶水瞬间润泽了干涸的心田。
高起潜站在一旁,眼睛滴溜溜地看着曹化淳一举一动,见他如此行事,心中暗自思忖:
曹督主离圣上近些,他这般做想必错不了。
于是,有样学样,也赶忙端起茶盏,一饮而尽,将茶盏递还时,还不忘偷偷瞟一眼曹化淳,确认自己动作无误。
稍作喘息,曹化淳似是想起了什么要紧事儿,脸上神色瞬间凝重起来,上前一步,双膝跪地,声音因激动而微微颤抖:
“主子,宣化城、宣化城大捷啊!”
可话到嘴边,他又犹豫起来,眉头紧锁,眼神中满是纠结,依旧拿不准到底该不该用“大捷”这个寻常词汇,来形容那场惊天地、泣鬼神的宣化城之战。
在他心中,这场仗的惨烈、艰难与不可思议,远超常人想象,简单一个“大捷”,实在难以承载其厚重。
朱有建听闻“宣化城大捷”这几个字,先是微微一愣,眼神中闪过一丝疑惑,下意识地在心底呢喃:
宣化城,大捷?
这是打胜仗了的意思吗?
念头刚转完,他眼眸中便燃起了炽热的兴致,身子微微前倾,迫不及待地开口:
“哦,细讲!”
那语调上扬,满是对这场未知胜利的好奇与期待。
曹化淳见主子来了兴致,赶忙清了清嗓子,微微仰头,目光仿若穿越时空,回到了那些惊心动魄的日子,开始讲述他出京后的一路经历。
“回禀主子,三月十三日,老奴带着人马选在了鸡鸣驿堡外的柳树沟,准备伏击闯军。”
曹化淳说得绘声绘色,每个细节都力求精准,可饶是这般,他话语中的内容听起来依然如同在说一场离奇荒诞的梦话。
这场伏击战,其隐秘程度超乎想象,莫说是朱有建身处皇宫,对详情一无所知,就连一直跟在身边的王承恩、王德化,乃至亲身经历过诸多战事的高起潜,都未曾听闻其中细节。
高起潜虽说在战场上见过生死搏杀,可此刻听曹化淳这般细细道来,脑海中仍是一片混沌,怎么也想象不出当时究竟是如何做到的:
两千人伏击三十多万人,这简直是天方夜谭,任谁听了都得惊掉下巴,难以置信。
众人围坐一旁,起初是竖着耳朵听,越听越觉得玄幻离奇,脸上纷纷露出不敢置信的神情,彼此对视间,眼神中满是惊愕与疑惑。
朱有建微微皱眉,脸上满是怀疑之色,轻轻摇了摇头道:
“朕实在难以相信,战马怎会如此娇弱,经不住区区胡椒烟?
这战场上平日里烟火弥漫,硝烟滚滚乃是常事,哪一匹战马不是久经沙场,怎会这般不济?”
言罢,他端起茶盏,轻轻抿了一口,目光投向曹化淳,似是期待他给出一个更合理的解释。
高起潜坐在一旁,回想起战场上的种种,不禁插话道
:“圣上有所不知,臣在现场可是亲眼瞧见过那地雷爆破坑,说实话,那坑着实不深,比起我大明传统地雷的威力,确实有所不如。”
他顿了顿,脸上浮现出一抹苦笑,接着说道,
“可臣后来在宣化城外,不小心呛了一口那胡椒烟,虽说当时已有口罩遮挡,可那股子辛辣刺鼻还是直钻脑门,瞬间涕泪横流,臣这才确信,战马还真就受不住这玩意儿。”
说着,他抬手抹了一把脸,仿佛那股呛人的味道仍在鼻腔中残留。
令朱有建想起前世小时候,干过的祸事,那会儿寒冬腊月离过年不远,与小伙伴们放鞭炮,每次点火柴很麻烦,有小伙伴将木棍点燃,以炭火点鞭炮。
有个熊孩子,居然将家中晒干的辣椒用来点火,那个点燃后飘出的烟雾,将所有孩子都给呛得想将头塞进河塘里,真是涕泪交加到不行。
所以他才想到将胡椒粉放进地雷里的方式,未曾想到居然有如此奇效。
王承恩与王德化二人,则像是听天书一般,眼睛瞪得溜圆,嘴巴微张,纯粹沉浸在这离奇的故事里。
王承恩忍不住挠了挠头,满脸疑惑地问道:
“这战马受惊,将骑兵甩下去后,竟然朝着前后奔跑,踹翻十几万人,这实在令人费解,它们为啥不往两边跑呢?”
这话一出口,众人皆是一愣,似乎都在思考这个看似简单却又无比关键的问题(后来方知道,柳树沟两边都是密集的柳树,只有少数战马穿过去,踩伤一些太监)。
曹化淳并未理会众人的疑惑,依旧沉浸在自己的讲述中,他清了清嗓子,继续说道:
“主子,那宣化城实在太大,仅凭咱们这三千二百人,根本无法将其团团包围。
遵照主子之前的旨意,咱们只能牢牢守住东南西北四道城门,在上风口处投放炸弹。
每日都是丑时准时向城内投弹,起初城内毫无反应,仿若一座死城。
直到第五日,闯军突然打开四门,妄图冲阵突围……”
说到此处,曹化淳有意无意地停下了讲述,目光在众人脸上缓缓扫过,似是在等待众人消化这一连串惊爆的信息。
朱有建正听得入神,身体前倾,双手不自觉地攥紧扶手,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曹化淳,仿佛被一根无形的线牵住了全部注意力。
见曹化淳突然停下讲述,他眼中闪过一丝不悦,那目光犹如实质,直直地射在曹化淳脸上,似在催促他赶紧接着讲。
曹化淳被这目光盯得心里发毛,感觉如芒在背,脖子一缩,赶忙低下头去,双手不安地在身前搓动。
一时间,屋内陷入了短暂的寂静,唯有烛火偶尔的噼啪声打破这份僵局。
高起潜瞧着这场景,心里暗暗叫苦,咬了咬牙,硬着头皮接话道:
“主子,当时那四门冲出来的队伍,分别打着秦王、晋王、代王、谷王的旗帜,瞧着人数着实不少,臣等估摸,应该是诸位王爷的家眷。”
他咽了口唾沫,声音微微颤抖,
“然后……然后,臣等起初没看清楚状况,待到炸弹投下,硝烟散尽,才发现他们……他们都被炸死了。”
话一说完,高起潜“扑通”一声,径直跪倒在地,额头紧贴地面,声音带着哭腔:
“臣办事不力,请圣上治罪!”
曹化淳见此情形,也不含糊,跟着“扑通”一声跪下,同样匍匐在地,紧闭双唇,一声不吭,整个身子微微颤抖,似是在等待着命运的裁决。
朱有建坐在上位,微微眯起眼睛,将这一切尽收眼底。
片刻后,他轻轻挥了挥手,语气平淡地说:
“朕明白了,所以四王的家眷直接给炸死了,死就死呗,多大点事儿,至于如此吗?”
其实,若是按照原史的轨迹,遇到这般状况,崇祯定然会雷霆震怒,曹化淳与高起潜必然是要被推出去顶罪的。
毕竟为了维护至高无上的皇权,崇祯必须要给宗人府及天下一个交待!但此刻的朱有建,却有着别样的考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