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妈妈从羊城带回来的！\"卫子星骄傲地挺起胸脯，\"全京城就这一个！\"
石头撇撇嘴：\"肯定是残次品，我爸爸说......\"
“你爸爸去过羊城吗？我妈妈这可是在羊城买的。”卫子星一字一句说道。
男孩顿时卡壳，眼睛瞪得溜圆——他爸爸没有去过羊城！
沈云秋适时递过手帕给卫子星擦汗：\"快走吧，要迟到了。\"
三个男孩跑远时，还能听见卫子星兴奋的嚷嚷：\"它还能亮灯！晚上被窝里看可清楚了！\"
卫明修望着儿子蹦蹦跳跳的背影，忽然笑了：\"这小子，显摆的劲儿跟你一模一样。\"
沈云秋轻掐丈夫胳膊：\"胡说什么，明明和你一样。\"
早操铃响彻校园时，卫子星还死死攥着机器人不肯松手。卫明修蹲下来平视儿子，晨光把父子俩的影子拉得老长。
\"昨天怎么说的？\"他手指点了点机器人冰凉的金属脑壳。
卫子星的皮鞋尖蹭着水泥地，声音蚊子哼哼似的：\"只能在家玩......\"
\"知道还偷带？\"沈云秋拎起书包抖了抖，掉出几节五号电池，\"连备用电池都备上了？\"
新新和壮壮扒着校门铁栏杆张望。看朋友会不会挨打挨骂，星星说过他爸爸妈妈从不打小孩子，两人一致认为他在说谎，怎么会有不打小孩子的爸爸妈妈呢？
卫子星偷瞄了眼围观的同学，突然踮脚凑到爸爸耳边：\"石头说我吹牛......爸爸你下午接我时再带来行吗？就晃一下！我保证不会再偷偷把玩具带到幼儿园来，真的！\"
看着儿子真诚的眼神，卫明修挑眉看向妻子，沈云秋无奈地摇头，终于知道他今天为什么这么积极上学。
\"成交。\"他突然把机器人塞回儿子怀里，在小孩惊喜的尖叫前竖起食指，\"但放学后要扫地，连续三天。\"
卫子星点头如捣蒜，转身就跑，跑出两步又折回来，小手郑重地按在爸爸掌心：\"拉钩！我上学的时候爸爸你一定要保护好机器人！\"
晨风吹乱沈云秋的长发。望着儿子飞奔进校园的背影，她突然叹气：\"这鬼精劲儿，到底像谁？\"
卫明修把钥匙串抛向空中又接住，金属碰撞声清脆：\"像某个得了新裙子就迫不及待穿出去的小姑娘。\"
阳光下，夫妻俩的影子渐渐走远。
走廊墙上贴着\"为实现四个现代化奋斗\"的标语。王姐正用搪瓷缸接水，的确良衬衫被电风扇吹得簌簌作响。
\"可算来了！\"王姐递过一叠文件：\"王科长让把这些数据补充进报告。打字室小赵刚用新买的四通打印机打出来的，你看看。\"
这是她的工作，沈云秋二话不说就接过来看。
绿色油漆墙裙上挂着马恩列斯毛的画像。王科长敲了敲搪瓷茶缸：\"现在请参加广交会的同志汇报工作。\"
沈云秋翻开笔记本，钢笔在\"华国制造\"的稿纸上沙沙作响：\"本次交易会我方共接待外商48批次，其中重点客户包括...\"
财务科的老周突然插话：\"沈翻译，你提到的R国客商报价比春季交易会低了5％，这个数据准确吗？\"
沈云秋从容地翻开蓝色封皮的会议记录本：\"请看我记录的6月8日洽谈详情，当时R方代表明确表示...\"
王科长摘下老花镜：\"这次引进的Y国纺织设备资料，沈同志要抓紧翻译出来。对了，\"他突然压低声音：\"下个月部里要来人考察，你的英语...\"
\"我明白。\"沈云秋点点头，把\"星火\"牌钢笔别回左胸口袋。
手头的工作结束，沈云秋看了一下时间，发现来得及就赶紧往外走。
拎着一个印有\"羊城友谊商店\"字样的纸袋，沈云秋轻轻敲响了最里间办公室的门。
\"请进。\"里面传来熟悉的嗓音。
万石正在伏案校对稿子，抬头一愣，随即露出笑容：\"哎哟，这不是云秋吗？从广交会回来了？\"
他摘下眼镜，眼角堆起皱纹。办公桌上的玻璃板下压着泛黄的照片，是他们翻译组成员的合影。
沈云秋笑着点头：\"前天刚回来，昨天在家里休整一天。万大哥，这是给您和嫂子带的。\"
她小心地从纸袋里取出两样东西——一条真丝纱巾，包装上印着\"羊城丝绸厂\"；一盒铁罐装的红茶，系着红绸带。
万石连忙摆手：\"小沈你又乱花钱！现在外汇券多难换啊...\"
沈云秋把礼物往他面前推了推：\"嫂子上次不是说想要条素净的纱巾吗？这花色我看着正合适。茶叶是交易会上认识的羊城同志帮忙买的，不费外汇券。\"
万石摩挲着纱巾，突然压低声音 ：\"听说你们这次签了Y国的纺织设备？\"
沈云秋会意地笑了：\"就知道瞒不过您。设备说明书有十万字，吕部长点名让我负责，我估计还得一段时间才能回来...\"
话没说完，办公室的门敲响，随即被推开。端着搪瓷杯的秘书探头进来
\"万主任，局长让送...哎呀！沈同志回来啦？\"
寒暄几句后，秘书知趣地带上门离开。万石从抽屉里取出牛皮纸信封。
万石轻声说道：\"部里要编《科技翻译常用术语手册》，我推荐了你。资料拿去看看，不着急，月底前交稿就行。\"
沈云秋接过信封，指尖触到纸张的厚度。窗外传来广播体操的音乐声，隐约能听到\"第四节，体转运动\"的口令
沈云秋正要道谢，走廊传来急促的脚步声。秘书去而复返慌慌张张推开门
\"万主任！有个紧急的事情...\"
万石起身整理中山装，对沈云秋使了个眼色。
\"礼物我替你嫂子谢谢你了。\"
沈云秋走出翻译社时，阳光正照在门口\"为人民服务\"的铜牌上，明晃晃的刺眼。她摸了摸提包里厚厚的技术资料，突然觉得这个蝉鸣阵阵的午后，连空气里飘着的油墨味都格外亲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