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房里的檀木座钟敲几下，卫明修轻轻带上门，松木门框上的八一徽章在灯光下泛着冷光。老爷子背对着他站在书柜前，灰白寸头上几道伤疤在发茬间若隐若现，正用拇指摩挲着一本《志愿军战史》的书脊。
\"坐。\"
老式弹簧沙发发出不堪重负的吱呀声。卫明修刚沾到沙发边，老爷子突然转身，将一份《内参》拍在茶几上，泛黄的纸页间露出半截红铅笔划的线——\"d医疗设备技术封锁清单\"。
\"你媳妇这次去广交会，\"老爷子单刀直入，\"和东门子的人搭上线了？\"
窗外传来孩子们追打的欢笑声，星星脆生生的\"缴枪不杀\"混着堂哥们模仿冲锋号的呜咽。卫明修盯着茶几玻璃下压着的朝鲜战场地图，喉结动了动：\"只是正常外事接触...\"
\"啪！\"
老爷子把搪瓷缸子墩在《内参》上，枸杞随着震动上下翻滚。\"装什么糊涂！\"他压低的声音像砂纸磨过铁器，\"总后医院那台ct机，等d国人批出口许可等了十三个月！\"
书柜玻璃映出卫明修绷紧的下颌线。他伸手扶正被震歪的相框——照片里年轻的爷爷站在缴获的美制吉普上，车头插着半面烧焦的联合国旗。
\"云秋确实提过，\"卫明修斟酌着词句，\"穆勒博士邀请她参与技术研讨会...\"
老爷子突然嗤笑一声，从抽屉里抽出个牛皮纸档案袋。袋口滑落几张照片，赫然是广交会期间沈云秋与d国代表在咖啡厅交谈的画面，右上角还盖着\"内部资料\"的蓝章。
\"您派人跟踪她？\"卫明修猛地站起来，沙发腿在地板上刮出刺耳声响。
\"放屁！\"老爷子一拳头砸在《毛泽东选集》上，震得台灯罩晃了三晃，\"这是安全部门转来的！东门子总监的行程，你以为没人盯着？\"
楼下传来孩子们唱《打靶归来》的跑调歌声。老爷子突然泄了气似的陷进藤椅，从抽屉深处摸出个铁盒，推过来时盒盖上的红五星还带着体温。
\"拿着。\"
卫明修打开盒子，里面是半块锈迹斑斑的弹片和一张泛黄的d文纸条，字迹已经晕染开，仍能辨认出\"medikament（药品）\"字样。
\"五一年冬，雪埋到腰。\"老爷子手指点着弹片，\"师部卫生员拿树枝蘸着d文说明书，给缴获的盘尼西林分类。\"他忽然剧烈咳嗽起来，搪瓷缸里的枸杞水溅在将星肩章上，\"现在...现在你们倒要反过来求他们...\"
院里的嬉闹声突然近了，月月\"咚咚\"拍着书房门喊\"爷爷看我的红缨枪\"。又听卫子澳劝卫子月回院子里玩，大人在说话。
老爷子迅速合上铁盒，再抬头时又是那个威严的老军人：\"告诉你媳妇，九月莱比锡医疗器械展，她必须去。\"他扯过便签纸刷刷写下一串号码，\"找总装老刘，就说''喀秋莎要换新炮管''。\"
便签递来时，卫明修触到爷爷掌心粗粝的老茧。楼下传来碗碟碰撞声，老太太在喊\"吃西瓜了\"。
\"爷爷..\"
\"滚蛋！\"老爷子手里的搪瓷缸子“咔”地一声搁在红木桌上，枸杞水溅在泛黄的《内参》上，洇出一片暗红，“我还有事情问你呢，你认识王天河吗？”
“王天河？” 卫明修眉头一皱，手指无意识地敲了敲沙发扶手，“您怎么突然问起他？”
老爷子没说话，眼神锐利得像把刀，等着他往下说。
窗外，孩子们的笑闹声隐约传来，星星月月和堂哥们还在院子里玩打仗游戏，嘻嘻哈哈的喊叫声衬得书房里的沉默有些压抑。
卫明修深吸一口气，坐直了身子，声音压得极低：“王天河的儿子，王建军，用木棍砸明齐的右手......有意不想让小冬和明齐考试，这件事我已经解决了。”想到刚才卫爷爷提起王天河，卫明修就知道事情可能还没有结束。
老爷子瞳孔一缩，指节捏得发白。
“人呢？”*老爷子的声音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他们家里出几个学习好的容易吗？竟然还想祸害他的子孙。
“拘留了。”卫明修冷笑一声，“证据确凿，王天河托关系想私了，我没答应。”
老爷子猛地站起身，背后的藤椅“嘎吱”一声响，他几步走到书柜前，从最上面抽出一本泛黄的档案册，重重摔在桌上。
“王天河，纺织厂车间主任，七六年‘批林批孔’时整过不少人。”老爷子翻到某一页，手指点着一张模糊的黑白照片，“他儿子随他，从小就是个混账东西！”
卫明修凑过去看，照片上的王天河年轻许多，正站在台上振臂高呼，背景横幅上隐约可见“彻底清算”几个大字。
老爷子冷笑一声，合上档案册，从抽屉里摸出一盒烟，抽出一根点燃，看到卫明修丝毫不动的样子，递过去一根，卫明修顺势接过来。
“他打听卫家，是想摸我的底。” 卫明修吐出一口烟，眼神深沉，“他儿子进去，他不敢明着报复，就想从别的地方找茬。”
卫爷爷点头：“你大伯查过，王天河最近和几个‘老战友’走得挺近，其中有两个在纪律委员会。”这件事本来是卫大伯负责的，但是他突然有事情，来不及去找卫明修，只好给卫爷爷说了一声让他解决。
老爷子说着还把自己说生气了，猛地拍桌，茶杯盖“当啷”一声跳起来：“他实在是大胆，是觉得我们卫家没人了！”
院子里，孩子们的嬉闹声突然停了，卫子澳怯生生地在门外喊：“太爷爷？二叔？你们吵架了吗？”
老爷子深吸一口气，压下怒火，冲门外喊：“没事！太爷和你二叔说事儿呢！”
等脚步声跑远，他才压低声音，一字一顿地说：“明修，你大伯说王天河这种人，阴招多得很。你回去告诉明齐小冬，这些天注意一些，还有你爸，没啥事就去学校接送两个孩子。”
卫明修点头，眼神冷峻：“我知道，俩弟弟的高考志愿我已经让人盯着了，不会让他钻空子。这些天我每天都会去一趟学校的。”
“剩下的事情就我来处理，你们都太心慈手软，处理事情要干净利落，不要给自己留隐患。”卫老爷子严肃着脸好像又回到曾经那些日子。
他虽然退出前线很多年，但该知道的信息，该联络的感情可是一点都没有放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