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此时,之前跟崔琰说话的老者掏出五百,举棋便下。然棋路超出崔琰预料,几个回合才看出老者棋路不欲取九宫,而先化解妇人攻势,再待棋路换动,最后再取敌方将军。
老者破棋之快,显然是在观摩数局之后胸有成竹方才出手,不愧老姜弥辣。妇人输,讪笑道:“诚然还是老师傅厉害!”无奈掏出一千五百元给老者。老者接钱,退至一旁抽烟。
妇女棋局再摆,摆出一局甚是明朗的棋。红方不过一车一兵而已,黑方九宫不过一个老将,在河界的这头几个卒子排兵布阵,看似雄壮,实则空虚。
我一看这棋不过是最为简单的白脸将杀,无论对方如何应变都能利用白脸杀或卒车错将其绝杀。此时旁边一黑衣小哥对崔琰说:“这局必胜,你我一人各出五十,玩玩可不。”
崔琰摇头无语。黑衣小哥又朝在一旁旁津津乐道的黄衣大哥说合谋计划,黄衣大哥倒也爽快,“行!”凑我五十入局继续厮杀。
黑衣小哥起步便偏卒叫杀,料定妇人必避移左路。而妇人不慌不忙,却当头送出一个卒子顶在黑衣小哥的前头。黑衣小哥脸上骤变似大出乎意料,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吃卒继续叫杀。妇人将军静静偏右。黑衣小哥举棋欲构成白脸将。崔琰想妇人弃卒一着实在精妙,引得黑衣小哥的车右将无路,正好逢着另一个卒子。此步一缓,她则一步取胜。崔琰叹道:“又中其计,黑黄大业败北!”
黑衣小哥的战意却酣,连续几盘入局厮杀。他的棋力显然不精,面红耳赤,最终都匆匆落败。
而他越战越勇,掏出钱包里的所有钞票大有破釜沉舟之气概。他连输几局后,之前的老者又回战局来。黑衣哥看见老者便邀老者合资破局,老者应下,两人合资五百,老者执子赢下。妇人赔出一千,黑衣小哥挽回些亏损。
黑衣小哥正要走,老者说:“小伙子,我替你赢的棋,买包烟吧。”
黑衣小哥掏出十元钱道:“大爷,自己买去吧。”说完却没有离开,又入局厮杀。到此时,离去的中年人和非主流小哥又回到人圈里来,大概是取了钱归来,想要翻本。
黑衣小哥越杀越勇,连连败退,像是给众人使出一些破棋之道。之前的白衣大哥突不知又从哪里杀出来,参与进了战局。棋战已趋白热化,终于,中年人和非主流小哥耐不住想翻盘的之心,也投入进了战局。
妇人来了精神,几个小哥钞票纷飞,轮番上阵,旁人看得津津有味。而棋局似乎越来越玄妙,几个小哥便站成一块讨论起来。崔琰作为看客时不时也谈上两句见解。
期间,小哥想拉他入局,崔琰言道学生无钱,不必再战,还想借钱予崔琰,崔琰婉约拒绝。
而战况愈演愈烈,步入高潮,老者却不再参与战局。妇人忽频繁咳嗽起来,咳到厉害之时便离场片刻到路旁顺气。几个小哥便借机演示棋局,待妇女回来之时众人便摆复原位。
不多时,来了一路过的大叔,仅是瞥了一眼便冷笑而去,而去两三步,忽听黄衣大哥吼道:“五百!”
那大叔顿步而回,似是想一看究竟。黄衣大哥最终落败。路过的大叔又是一冷笑而去。
而中年人和非主流小哥又成主角,两人厮杀了几局。中年人看似钱已用尽,而非主流小哥尚余千元左右,中年人怂恿道:“五百下注,赢则多赢些!”
众人起哄,纷纷鼓噪,非主流小哥已慌乱,众意难违,狠下心扔出二百。无奈妇人不满,说道:“若下,最低三百才可。”
众人撺掇,“重金一举翻盘,岂不壮哉!”
非主流小哥似已进退两难,还是丢出三百元,继续入局。可惜战况越来越糟,几局下来,小哥的钱包便空空如也。
这一轮高潮迭起的厮杀下来,几个小哥伤亡惨重。而众人也似消了士气,无意再战。妇人看这势头,收起残局,大声道:“看你们都输之甚惨,我送出一局极易之棋,权当回馈。因这局简易,赌一赔一而已。”
说罢,妇人摆出一局看似毫无悬念之棋,我一看,揣测妇人应是故意输上一局,以放诱饵。黑衣小伙一看,愤然丢出一千元,道:“来!”
妇人瞬间将一千元握在手中,黑衣小伙则开始运棋。这时候妇人的咳嗽又起,离场片刻。待回来,黑衣小伙步步紧逼,不消片刻便将妇人的将军逼入死角。如此一看,这局棋已毫无悬念可言。
黑衣小伙一举赢棋,似还没缓过神来,众人道:“你赢了,赢了一千块。”
小伙子如梦方醒,欲向妇人要赌金,而妇人突然一把抚乱了棋子,猛然咳嗽了起来,狂奔而出,朝着老街的一处拐角跑去。众人醒悟,此妇人是要逃走。
黑衣小伙待妇人跑至拐角处才醒悟,追出去。而这时两个城管正巧赶了过来,不停取笑众人,“你们如何赢得了她的钱?”
说罢便拿出袋子将妇人的棋局和行李收入其中。
小伙子和黄衣大哥都杳无踪影。黑衣小伙没能追到妇女,又返回来,浑噩间不知所向。老者也离去了,众人四散开来。旁边的店面开始谈论这个局起来。
崔琰才想到,妇女必是约好了城管前来收场。老街之内鲜见城管,偏此时赶来,无非是帮妇人收拾摊子罢了。城管取笑众人受骗,实则也是骗者同盟,必是受了好处。
想必那妇人逃跑之前早已寻熟路线,老街之中宛如迷宫,如何追得到?黑衣小伙最后扔去的一千块钱欲翻盘,却成了最后棋局收场的白白赠礼。
众人相继离开,有人闲谈道:“几个小伙子中必有一二是托儿。”
崔琰冷静想来,深信无疑。既要骗钱,必有人真的输钱。自己受骗毋庸置疑,其余几人究竟谁是真输谁是假输则难以断言。或许,只有那老者是这局大棋骗者之外的唯一赢家。
作为最大输家的那个非主流小哥呆呆伫立在原地良久,眼神空茫地望着妇女离去的方位,显得无比落寞。旁人问道:“输了多少?”
他只是颓然不动,双眼凝滞,道:“约摸两三千吧。”
一城管离去时一脸奸笑,抛下一句:“她不过花费一副棋子,就赢的四、五千元不知可买多少棋子了。”
他连妇女所骗数额竟也知晓,可见已深谙其道,算是老江湖了。
众人已纷纷离散,只剩下周边店铺的人们在消化谈资。这条街又恢复原来的面貌,没有了棋局,没有了围观者。而那个非主流的小哥久久没有离去,还是呆然站在原地,手插在口袋里,似是在回忆自己那些钱前后是怎样落入他人口袋。
崔琰离开了老街返校,离开了这场棋局,心中陡然生出一股悲凉。
世事如棋,小棋以木为棋,以纸为盘。大棋以人为棋,以街为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