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启明刚下达完指令,紧绷的神经稍松。
他习惯性地摸向腰间皮囊,指尖触到那盒硬壳的华仔。
嘴角微不可察地一扯。
总算能喘口气了。
他利落地抽出一支,过滤嘴熟练地叼进唇间。
另一只手掏出锃亮的Zippo。
拇指“锵”地一声弹开盖子!
就在他准备转动火轮的毫厘之间——
“呜——呜——呜!!!”
尖锐!凄厉!带着撕裂耳膜的穿透力!
营地最高处那座了望塔上的骨哨声,如同鬼爪般骤然撕碎了码头的短暂宁静!
朱启明的手猛地一顿!
刚准备点的烟卷无声地掉落在地。
一股冰冷的寒意瞬间从尾椎骨窜上头顶!
有蹊跷!他的直觉在疯狂报警!这片林子太安静了,安静得不正常!
了望哨的位置……覆盖范围……该死的!
“敌袭!是生番!林子里!!”哨兵嘶哑的吼叫带着变调的惊恐,印证了他的不祥预感!
“咻咻咻——!”
破空声!尖锐、密集、几乎贴着地面袭来!
不是强弓硬弩的呼啸,而是更阴毒、更隐蔽的吹箭!
朱启明瞳孔骤缩,目光如鹰隼般锁定箭矢来处——密林边缘那片茂密的蕨类阴影!
“噗噗噗!”
利刃入肉的闷响接连炸开!就在他眼前!
几个正弯腰整理物资的流民,身体猛地一僵!
一个抱着布匹的妇人,肩膀中箭,布匹散落一地,她踉跄着捂住伤口,脸上瞬间失去血色;一个半大少年,后颈中箭,哼都没哼一声,直挺挺地栽倒下去!
“妈的!什么情况!”
朱启明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狂怒和痛心瞬间点燃!
那是他千辛万苦带出海、刚看到一点活路的百姓!
“保护将军!”
“全体听令!列阵!准备迎敌!”
李若链和王大力的怒吼几乎同时响起!
训练有素的亲卫瞬间向朱启明靠拢,组成人墙。
王大力钢刀出鞘,对着集结的士兵咆哮,南山营的精锐们条件反射般开始收缩,盾牌竖起,长矛如林,目标只有一个——将朱启明护在核心!
这几乎是所有亲卫将领的本能反应,无可厚非。
但朱启明不是他们!
他看到的是那些在毒箭下抽搐倒地的身影!
是那些因恐惧而尖叫推挤、即将再次陷入践踏地狱的流民!
是刚刚燃起的希望之火,即将被这突如其来的袭击彻底浇灭!
妈的,什么将军的安危?去他娘的!
“隐蔽!注意警戒!”
朱启明口中发出指令,但他的身体已经做出了截然不同的反应!
他没有寻找掩体,没有退向盾墙之后!
相反,他猛地向前踏出一步,硬生生从亲卫下意识合拢的缝隙中挤了出去!
“保护百姓——!!!”
吼声未落!
他反手掏出腰间那支燧发短枪!
咬开纸包!
倒火药!
塞铅弹!
通条一捅!
动作快得只剩残影!
枪身顺势往肩头一顶!
屏息!
根本不瞄!
手指狠狠扣下扳机!
砰——!!!
震耳欲聋的枪响在码头炸开!
枪口喷出刺目的火光和浓烟!
滚烫的枪管被他看也不看就插回腰间!
另一只手已拔出指挥佩刀!
刀锋寒光一闪!
直指那片喷吐毒箭的死亡丛林!
他喉咙里炸出撕裂般的咆哮:
“南山营——!!!”
“前进——!!!!”
“目标——丛林边缘!盾牌手前移二十步!掩护百姓后撤!火枪手,给老子瞄准了那片蕨丛,自由射击!压制!”
“王翠娥!你的‘雷子’呢?!给老子往林子深处招呼!听响儿!”
“医护队!救人!快!”
一连串清晰、狂暴、不容置疑的命令,如同狂风暴雨般从他口中倾泻而出!
他不是躲在安全圈里的将军,他是顶在最前面的战旗!
命令砸下的瞬间,朱启明人已如离弦之箭,率先冲向箭矢飞来的方向!
“得令!盾牌手!跟紧将军!前移二十步!护住百姓侧翼!”
王大力血灌瞳仁,狂吼着响应,厚重的盾墙轰然启动,迎着稀疏的毒箭坚定推进!
“火枪手!瞄准蕨丛!放!” 李若链的吼声带着弥补过失的急切,燧发枪的爆鸣瞬间连成一片!
“雷子来了!” 王翠娥的厉喝在侧翼响起!
朱启明眼角余光扫到王翠娥的身影。
她不知何时已冲到一处半截土墙后,手臂抡圆了猛地一甩!
一个黑乎乎的铁疙瘩呼啸着砸向密林深处!
“轰——!!!”
比燧发枪更沉闷、更暴烈的巨响在林间炸开!
泥土、断枝、还有看不清的碎块被抛上半空!林子里瞬间响起一片惊恐的怪叫和哀嚎!
这爆炸如同信号!
更多涂着油彩的土着战士被激怒,或是被哨声驱赶,“哇呀呀”怪叫着,挥舞着骨矛石斧,从蕨丛和树后猛扑出来!
目标不再是散乱的流民,而是直指顶在最前面的朱启明和推进的盾墙!
“找死!” 朱启明眼神冰冷,佩刀斜指:“二排!预备——放!”
“砰砰砰!” 第二轮排射精准地覆盖了冲在最前的土着,瞬间扫倒一片!
但土着悍不畏死,数量不少,踩着同伴尸体继续前冲,距离盾墙已不足十步!
腥臭的气息扑面而来!
“长矛手!” 王大力嘶吼!盾牌缝隙间,森冷的矛尖猛地刺出!
朱启明没看即将发生的白刃战。
他脚步不停,已冲到最近的中毒流民身边。
一个汉子倒在地上,脖颈中箭处青黑肿胀,身体剧烈抽搐,口吐白沫,眼看不行了。
妈的!好烈的毒!
他动作没有丝毫停顿,一把扯开自己贴身的皮囊,掏出一个白色小瓶,他拇指用力,“啵”地一声弹开瓶塞!
“翠娥!” 朱启明一声暴喝,看也不看,反手将瓷瓶精准地扔向正指挥医疗队抬人的王翠娥!
王翠娥闻声闪电般回头,伸手稳稳接住!
“少量温水化开!灌下去!快!” 朱启明的吼声穿透战场喧嚣。
王翠娥用力一点头,转身对身边医疗队员吼道:“水囊!快!按将军说的做!灌药!快!!”
她亲自蹲下,掰开一个抽搐伤员的嘴,动作粗暴却精准。
朱启明不再看那边。
他猛地转身,面对那些因恐惧而濒临崩溃、哭喊着试图逃离的流民。
深吸一口气,胸腔震动,内力激荡声带,炸雷般的吼声压过一切嘈杂:
“都听着——!!”
混乱的人群被这蕴含内力的巨吼震得一滞!
“不是山鬼!是毒箭!” 朱启明刀尖指向地上抽搐的伤员,又猛地指向那片还在零星射出毒箭的密林,声音斩钉截铁,带着不容置疑的杀气:
“老子的药——能解!!”
他目光如电,扫过一张张绝望惊恐的脸,每一个字都像铁钉砸进木头:
“我朱启明——在此立誓!”
“受伤的兄弟——老子一定救活!”
“死去的乡亲——” 他声音陡然拔高,如同受伤猛兽的咆哮,直冲云霄:
“血债——必须血偿——!!!”
“从今天起!” 他手中长刀狠狠劈下,仿佛斩断过去:
“南山营在!!”
“这片地界——就再没有毒箭——能伤我百姓一根汗毛——!!!”
“李若链!”
“末将在!” 李若链浑身浴血,从盾墙后闪出。
“带人!给老子一寸寸搜!摸清他们从哪来的!断掉所有能摸到营地的路!天亮前我要结果!”
“遵命!” 李若链眼中凶光毕露,转身点兵就走。
“陈默!”
陈默正帮忙抬伤员,闻声猛地抬头,脸上沾着血和灰。
“火药!工事!老子要营地固若金汤!明天日落前,林子那边给老子立起一道铁壁!能不能办到?!”
“能!!” 陈默嘶声吼道,眼中燃着火焰,掉头就向工坊方向狂奔。
“王大力!清场!警戒!安抚百姓!”
“得令!”
“王翠娥!救人!不许死一个!”
“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