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守使府衙的密室,空气凝滞如铁。
青铜油灯的火苗被无形气机压得笔直,映照着墙上巨大的北疆舆图,狼神山的标记猩红刺目。
秦烈背对门口,指节敲击冰冷铁木桌面,笃笃声在死寂中格外清晰,每一下都敲在林风绷紧的神经上。
“林风。”声音不高,却似金铁摩擦。
“属下在!”林风挺直腰板,甲胄发出轻微碰撞。
“点兵。”秦烈转身,烛光在他脸上切割出冷硬的阴影,目光如鹰隼扫过,“亲卫营里,挑身手最好的,不要花架子,要能钻山沟、啃沙子、见血不眨眼的狼崽子!六个。给你一炷香。”
林风心脏猛地一跳,没有任何废话,抱拳低吼:
“遵命!”身影如风般卷出密室。
沉重的橡木门刚合拢又被推开,带着一股清冽药草气息。阿依娜悄无声息地走进来,墨绿劲装衬得身形愈发利落,薄纱遮面,只露出一双沉静的眸子,扫过空了大半的密室。
“大人。”
“嗯。”秦烈目光落在她腰间几个鼓囊囊的皮囊上,“东西备齐了?”
阿依娜点头,声音清冷如冰珠落盘:“‘乱神香’三份,‘蚀骨水’五瓶,‘逆血散’十包。‘燃血丹’…三枚。”她顿了顿,薄纱下的唇线似乎抿了一下,“药性霸道,燃命元,损根基。非绝境,不可用。”
秦烈嘴角扯出一个锋利的弧度,眼神没有丝毫动摇:
“命没了,根基再好也是黄土。带足!”
“是。”阿依娜不再多言,安静地退到阴影角落,如同融入墙壁的墨绿藤蔓。
密室外传来急促却整齐的脚步声。
林风去而复返,身后跟着六条精悍的身影,个个气息沉凝,眼神锐利如刀,带着边关风沙磨砺出的粗粝煞气。
他们甲胄轻便,背负强弓劲弩,腰挎弯刀,正是秦烈麾下最锋利的那几把尖刀。
“大人!亲卫营第一队,赵铁柱、王猛、孙瘸子、钱串子、周石头、郑小刀,向您报到!”林风声音洪亮。
六人齐刷刷单膝跪地,甲叶铿锵,动作划一,沉默如山,只有粗重的呼吸显示着内心的激动。
秦烈冰冷的目光逐一扫过六张饱经风霜的脸,最后落在林风身上。
“你,阿依娜,加上他们六个。”他手指点了点那六条汉子,“跟我走一趟。”
九道目光瞬间聚焦在他脸上,灼热如火,没有疑问,只有等待命令的绝对服从。秦烈走到巨大的北疆沙盘前,手指精准地戳向鹰愁涧西北那片荒凉区域。
“目标,狼神山。”声音不高,却像重锤砸在每个人心上,“拓跋宏那老狼崽子,在那儿搞鬼。老子要去看看,他到底想挖出什么棺材本!”
沙盘上,狼神山的三座雪峰模型冰冷矗立,中央谷地笼罩着一层象征未知的灰雾。
“萨迪克的商队,明日卯时三刻,北门出发,去‘黑石城’。”秦烈收回手指,目光如电,“我们,就是他的‘护卫’。明白?”
“明白!”九道声音低沉应和,杀气内敛。
“林风,带他们去匠作坊,领最新的‘武威手弩’,每人配二十支破甲箭,三颗‘掌心雷’(简易版震爆弹)。
皮甲换成不起眼的镶铁皮袄。”秦烈语速极快,“阿依娜,给他们每人发一份基础解毒丹和驱虫粉。一个时辰后,此地集结,听阿依娜讲解草原禁忌和毒物辨识。”
“是!”林风和阿依娜同时应声。
精锐小队迅速退去,密室重归寂静,只留下浓烈的汗味、铁锈味和一股淡淡的药草苦香。
秦烈独自站在沙盘前,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那块冰冷坚硬的青铜古镜碎片。
狼神山…那传说中巨狼虚影带来的窒息威压感,仿佛再次隔着时空传来,让他的灵魂深处都感到一丝悸动。
他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翻腾的气血和识海中古镜碎片传来的、近乎本能的微弱排斥感。
“龙潭虎穴…”他低声自语,眼中却燃烧起比烛火更炽烈的战意,“老子偏要闯一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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府衙侧院的匠作坊灯火通明,铁锤敲打声叮当作响。林风带着六人快步走入,浓重的炭火和金属气息扑面而来。
匠作司主管是个独臂老兵,看到林风,立刻放下手中活计迎上来。
“林校尉!可是大人要用‘货’?”
“老李头,快!九套行头,九架‘武威’,配足破甲箭!‘掌心雷’也要!”林风语速飞快。
“好嘞!早备着呢!”老李头咧嘴一笑,露出焦黄的牙齿,独臂一挥,几个学徒立刻麻利地从里间搬出捆扎好的装备。
轻便坚韧的镶铁皮袄,能最大程度防御流矢和劈砍,又不显山露水。
最新改良的武威手弩,通体乌黑,线条流畅,弩臂上刻着一个小小的狰狞狼头。
配套的破甲箭箭头寒光闪烁,带着森然倒刺。
“好东西!”赵铁柱抓起一柄手弩,熟练地拉弦上箭,感受着那沉甸甸的力量感和机括的精密,忍不住赞道。
“省着点用,箭头淬过阿依娜姑娘给的‘麻骨散’,见血封喉倒不至于,但撂倒一头蛮牛没问题!”老李头得意地拍了拍弩臂,“还有这个,‘掌心雷’!拉环一扯,扔出去,三息就炸!小心别把自己崩了!”
六个亲卫眼睛放光,如同饿狼见到了鲜肉,迅速而无声地换上装备,将手弩、箭囊、掌心雷贴身藏好。镶铁皮袄一穿,那股精兵悍卒的锐气被巧妙地掩盖,更像一群走南闯北、不好惹的商队护卫。
另一边,阿依娜在府衙药房外的石阶上等着。月光清冷,给她墨绿的身影镀上一层银边。她面前摊开一块油布,上面分门别类放着几十个小瓷瓶和油纸包。
“过来。”她声音依旧清冷。
六人立刻围拢,屏息凝神。
阿依娜拿起一个青色小瓷瓶:“基础解毒丹,含服,可缓百毒。遇瘴气、毒虫叮咬,立刻吃一粒。”
又拿起一个黄色油纸包,“驱虫粉,撒在衣领袖口,蛇虫鼠蚁退避三舍。”她语速不快,却字字清晰,“草原上,几种毒物要格外小心:沙蝎,尾勾剧毒,喜藏沙地;黑线蛇,细如手指,快如闪电;血蚊,成群出没,叮咬处溃烂流脓…遇见,避为上,避不开…”
她拿起一个更小的黑色瓷瓶,晃了晃,里面液体发出轻微声响,“‘蚀骨水’,一滴,见血封喉。慎用。”
六人听得头皮发麻,却牢牢记住,郑重地接过药瓶药粉贴身收好。他们不怕刀头舔血,但对这些无形无影的毒物,本能地带着敬畏。
“都记清楚了?”林风沉声问。
“记死了,头儿!”王猛舔了舔有些干裂的嘴唇,眼中凶光一闪,“管它蛇虫鼠蚁,敢挡道,弩箭伺候!伺候不了,还有阿依娜姑娘的宝贝!”
一个时辰后,九道身影重新汇聚在密室。皮袄掩盖了甲胄的轮廓,行囊鼓鼓囊囊,眼神却比刀锋更亮,沉默地站在秦烈面前,如同一柄柄收入粗糙皮鞘的利刃,只待出鞘饮血。
秦烈目光扫过,最后落在阿依娜脸上:“萨迪克那边?”
“商队已准备妥当,共十二辆大车,三十名护卫,都是他的老班底,口风紧。”阿依娜言简意赅。
“好。”秦烈抓起桌上一个不起眼的灰布包袱,“寅时三刻,北门外三里,老槐树下汇合。从现在起,我是商队护卫头领‘秦大’。管住嘴,放亮眼。”
“是!秦头儿!”九人压低声音应道,眼中却燃烧着同样的火焰。狼神山的风,似乎已带着血腥味,吹进了这间压抑的密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