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庆十九年五月廿三,戌时三刻,暮色像块浸透墨汁的绒布,将靖王府的飞檐斗拱裹了个严实。佛堂的铜香炉里残烟袅袅,檀香味被墙角堆叠的酸菜坛子散出的酸气挤得七零八落。柳侧妃跪在蒲团上,素白的裙裾磨出了毛边,手里捻着的佛珠\"啪\"地断了线,深褐色的木珠滚了满地。
\"娘娘,都备妥了。\"贴身丫鬟春杏缩着脖子凑上前,油纸包在掌心颤得像片秋风中的叶子,\"厨房李师傅的火折子,还有半罐灯油......\"
柳侧妃猛地回头,发髻上唯一一支银簪晃得叮当作响:\"作死!敢这么大声?\"她劈手夺过油纸包,火折子的棱角硌得掌心生疼,\"林晚晚那贱人把我锁在这鬼地方啃酸菜,萧玦那冰块眼瞅着我生不如死!\"指甲深深掐进纸包,渗出的灯油洇湿了指尖,\"这王府烧了,他们俩就得给我陪葬!皇上定会治萧玦失察之罪,我就是死,也要拽着他们下地狱!\"
春杏扑通跪坐下去,额头磕在青砖上:\"娘娘!放火是株连九族的大罪啊......\"
\"罪?\"柳侧妃扯着嘴角笑,露出尖利的牙齿,活像佛堂里龇牙的护法神像,\"在这腌酸菜的破屋里熬到死,跟被拖到刑场砍头,哪个更划算?\"她抓起一把佛珠塞进春杏手里,\"去把柴房的干柴搬来,今晚不是鱼死,就是网破!\"
与此同时,林晚晚正蹲在垂花门的葡萄架下啃西瓜,汁水顺着下巴淌进蓝花围裙。秋菊举着团扇蹲在一旁,眼看小姐把第三块西瓜啃得只剩白瓤,忍不住劝:\"小姐,冰镇西瓜吃多了要窜稀的......\"
\"去去去,\"林晚晚抹了把嘴,西瓜籽\"噗\"地射进石盆,\"咱东北人冬天都啃冻梨,这点凉算啥?\"忽然鼻翼一皱,\"哎?啥味儿啊?跟咱家灶坑糊了似的!\"
秋菊踮脚往佛堂方向闻了闻,脸色骤变:\"小姐!像是从佛堂那边飘来的!\"
\"佛堂?\"林晚晚把瓜皮往盆里一扔,蹭地站起来,\"那老娘们儿不是禁足呢吗?难不成在里头偷烤叫花鸡?\"踩着拖鞋就往西北跨院跑,裙摆扫过月季丛,惊起两只扑棱棱的蛾子。
刚转过月亮门,就见佛堂窗缝里渗出诡谲的红光,浓烟裹着焦糊味直往嗓子眼钻。林晚晚心里\"咯噔\"一下,抬脚踹开半掩的槅门——只见柳侧妃披头散发,正往雕花梁柱上泼油,手里的火折子\"噌\"地爆出火星!
\"柳氏!你找死!\"林晚晚暴喝一声,抄起门边半人高的酸菜坛子。这坛子是她从东北老家带来的,腌着祖传老汤酸菜,此刻成了最顺手的武器。
柳侧妃被撞破,尖叫着把火折子甩向柴堆:\"林晚晚!同归于尽吧!\"
说时迟那时快,林晚晚手臂一抡,半坛酸菜连汤带菜扣在柳侧妃头上。\"哗啦\"一声巨响,酸溜溜的汤汁混着翠绿的酸菜丝糊了她满脸,火折子刚沾到柴草,就被林晚晚飞起一脚踢进铜缸,\"滋\"地冒起一股白烟,把缸里的金鱼吓得尾巴拍得水花四溅。
柳侧妃被砸得晃了三晃,伸手去抹脸,指缝里漏出酸汤泡得发白的菜叶:\"你......你敢用酸菜砸我?\"
\"砸你咋的?\"林晚晚把空坛子往地上一墩,叉着腰骂,\"玩放火?跟姐在东北屯子玩泥巴长大的?秋菊!过来搭把手,把这疯婆子按地上!\"
秋菊早吓得腿软,听见吩咐才哆嗦着上前,两人合力把满身酸汤的柳侧妃按在蒲团上,她还在拼命蹬腿,把供桌上的香炉都撞翻了。
佛堂角落立着口半人高的黑釉酸菜缸,是林晚晚特意让厨房定做的。她踢了踢缸壁,听见里面\"咕咚\"响了声,扭头对秋菊使眼色:\"把她塞进去醒醒酒!\"
秋菊看着缸口飘出的酸雾,犹豫道:\"小姐,这......不好吧?\"
\"磨叽啥!\"林晚晚照着柳侧妃屁股踹了一脚,\"再不塞进去,她一会儿咬你咋办?\"两人拽着柳侧妃的胳膊往缸边拖,她像条垂死的鱼似的扑腾,发髻散了,脸上红一道白一道,不知是被酸汤腌的还是气的。
\"林晚晚!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柳侧妃被按进酸菜缸,酸水漫到脖子,呛得她剧烈咳嗽,酸菜叶糊了一嘴。
林晚晚搬来块磨盘大的青石压在缸盖上,拍了拍手:\"好好泡着吧妹妹!这是咱东北祖传的老坛酸菜汤,美容养颜,包治各种作妖病!\"
秋菊盯着缸盖下传来的闷响,小声问:\"小姐,会不会太狠了?\"
\"狠?\"林晚晚抹了把围裙上的酸汤,\"她要是把王府点了,咱连骨灰都找不着!走,找大冰块领赏去!\"
萧玦带着侍卫冲进佛堂时,火势已被闻讯赶来的家丁扑灭,满地狼藉中弥漫着酸臭与焦糊的混合气味。他看着压在酸菜缸上的磨盘,又看看林晚晚裙摆上的酸菜渍,墨色的眉峰拧成了疙瘩:\"晚晚,这是唱的哪出?\"
林晚晚立刻往他身边一靠,手指着酸菜缸恶人先告状:\"大冰块你看!柳氏那疯婆子想放火烧咱王府!要不是姐手快,咱这会儿都成烤全羊了!\"
缸盖下传来闷闷的叫骂:\"萧玦!救我!林晚晚她拿酸菜淹我!\"
萧玦掀开缸盖一角,只见柳侧妃顶着满头酸菜叶,脸上被酸汤泡得起了红疙瘩,活像刚从酱菜铺捞出来的萝卜。他揉着眉心哭笑不得:\"晚晚,她好歹是侧妃......\"
\"侧妃就敢放火?\"林晚晚瞪眼,\"大冰块你可不能惯着!咱东北人讲究有错就罚,跟侧妃不侧妃有啥关系?\"
柳侧妃趁机哭喊:\"王爷!她用酸菜坛子砸我,还把我埋在缸里!您要为妾身做主啊!\"
林晚晚撇嘴:\"做主?她要是把王府烧了,谁给咱做主?\"
萧玦看着林晚晚理直气壮的样儿,又看看缸里狼狈不堪的柳氏,最终沉声道:\"柳氏纵火未遂,罪无可赦。来人,拖出去,送回柳府,永不得再入靖王府!\"
柳侧妃被侍卫架起来时还在挣扎,路过林晚晚身边时猛地扑过来,被她抬腿一脚踹在屁股上:\"滚犊子!再让姐看见你,直接扔护城河喂鱼!\"
等人都拖走了,萧玦才低头看林晚晚,语气虽冷,眼里却没了寒意:\"以后不许再这么胡来,要是被火星子燎着了怎么办?\"
\"知道啦知道啦!\"林晚晚拍开他的手,忽然咧嘴笑,\"不过大冰块你刚才说'罪无可赦'的时候真帅!跟咱屯子大队长抓偷鸡贼似的!\"
萧玦无奈摇头,忽然瞥见墙角翻倒的酸菜缸:\"你那酸菜......\"
\"嗨,送她了!\"林晚晚摆摆手,\"就当给她老家捎个信,咱东北酸菜管够!\"
秋菊在一旁偷笑,赶紧收拾地上的碎坛子。林晚晚拽着萧玦往院外走:\"大冰块,咱晚上吃酸菜白肉锅呗?让厨房多切点五花肉,肥瘦相间那种!\"
\"你啊......\"萧玦看着她蹦蹦跳跳的背影,语气不自觉地软下来,\"让王师傅多炖会儿,别炖太烂。\"
\"就知道大冰块疼我!\"林晚晚回头冲他眨眨眼,\"对了,明儿教你说'得劲儿',记得不?上次你说'得净',笑死人了!\"
\"得劲儿。\"萧玦配合地念道,嘴角忍不住向上扬。
月上中天时,林晚晚窝在萧玦怀里,还在絮絮叨叨:\"大冰块你说,柳氏那老娘们儿回府咋跟她爹交代?浑身酸臭味,头发里还夹着酸菜叶,哈哈哈!\"
萧玦替她掖好被角,指尖划过她鬓角的碎发:\"随她去。\"
\"那必须的!\"林晚晚打了个哈欠,忽然来了精神,\"对了!过两天咱回'东北老家'呗?\"
萧玦知道她指的是林侯府,失笑:\"好,都依你。\"
\"那你得跟姐学扭秧歌!\"林晚晚眼睛亮晶晶的,\"我奶说了,姑爷上门得穿大红花袄,扭两圈才算接地气!\"
萧玦身体一僵:\"晚晚......\"
\"咋的?不愿意?\"林晚晚撑起身子瞪他。
\"没有。\"萧玦叹气,把她重新按回怀里,\"只要你高兴。\"
林晚晚这才满意,在他胸口蹭了蹭:\"这还差不多!\"
窗外月华如水,透过窗棂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影子。林晚晚想着柳侧妃被酸菜埋了的糗样,忍不住笑出了声。萧玦低头看着她熟睡的脸,睫毛在眼下投出淡淡的阴影,心里软得像团棉花。他知道,自从这个东北大妞闯进他的 life,这王府就没消停过,但这鸡飞狗跳的日子,竟比从前二十年的冰冷岁月更像活着。
此刻的柳府后门,一辆 covered 的马车悄无声息地停下。柳侧妃被两个家丁架下来,浑身酸臭熏得门房直捂鼻子。她爹柳尚书闻讯赶来,看见女儿头发里的酸菜叶和脸上的红疙瘩,气得拐杖敲得地面咚咚响,当场下令:\"把她给我拖到后院柴房!没我的命令,不准给一口饭吃!\"
很快,京城贵圈就传遍了新鲜事:靖王府的柳侧妃想放火烧府,被王妃用酸菜坛子砸晕,还塞进酸菜缸里泡了半晌。人们都说,靖王妃那手东北酸菜治人法,比宫斗戏码好看多了,而那位冷面王爷,怕是这辈子都要被这东北大妞吃得死死的,妥妥一个\"东北姑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