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时初刻的日头正盛,阳光穿过雕花窗棂,在靖王府洗衣房的青石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影。林晚晚撸着袖口蹲在青石洗衣池边,手里的枣木棒槌起落间水花四溅,溅得她青布围裙上满是皂角沫。
\"哎呦我去!\"她甩了甩酸麻的手腕,盯着木盆里的藕荷色锦裙直撇嘴,\"这破料子金贵得跟豆腐似的,沾上点油渍比俺老家装粮食的麻袋还难搓!\"
秋菊端着盛满皂角水的陶盆踉跄走来,见状急得直跺脚:\"我的大小姐!您快放下吧!哪有侯府嫡女亲自动手洗衣服的?让前院的小厮看见,回头传出去像什么样子!\"
\"拉倒吧!\"林晚晚把棒槌往盆沿一磕,震得皂角泡直往秋菊围裙上蹦,\"昨儿个让春桃洗这条石榴裙,从卯时搓到午时还没见干净!姐瞅着那磨磨唧唧的样儿就来气,自个儿上手还利索些!\"她戳了戳锦裙上的油渍,\"就这破玩意儿,看着光鲜亮丽,洗起来比牛皮还结实!哪有咱东北粗布耐造,随便咋搓都不带起毛的!\"
正说着,廊下突然传来\"嗒嗒\"的脚步声,青石板被踩得脆响。林晚晚回头,见萧玦穿着一身月白常服走来,腰间墨玉佩在阳光下泛着冷光,身后跟着垂首侍立的小厮。她慌忙站起来,甩了甩手上的水,锦帕擦过磨红的指尖时刺得生疼。
萧玦的目光落在她湿漉漉的袖口和泛红的指节上,墨色的眉峰几不可察地蹙了蹙:\"本王路过,听见这边动静不小。\"他顿了顿,视线扫过池边那块裂了三道缝的旧枣木搓衣板,\"这木板如此粗糙,难怪伤手。\"
林晚晚顺着他的目光看去,那块豁了口的搓衣板上还沾着未洗净的皂角沫,咧嘴道:\"可不是嘛!跟砂纸似的,搓得姐手心直冒火星子!再使两回,怕是能磨出三指厚的老茧来!\"
萧玦没再接话,只是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那目光沉得像潭水,转身便走。林晚晚瞅着他挺括的背影消失在月洞门后,嘀咕道:\"咋的了这是?嫌姐埋汰?\"秋菊在一旁掩嘴偷笑,压低声音道:\"大小姐,依奴婢看,王爷怕是心疼您呢。\"
谁知第二天辰时,靖王府的工匠们竟抬着个雕花红木箱进了林晚晚的院落。为首的老工匠笑得胡子都翘了起来,身后的管家搓着手,脸上挂着古怪的笑意:\"王妃娘娘,这是王爷特意吩咐造办处打造的'洗衣神器',说是保准省力!\"
林晚晚好奇心起,上前掀开箱盖——刹那间倒吸一口凉气,差点被箱子里的光晃眯了眼。只见箱内铺着明黄绸缎,躺着块一尺见方的搓衣板,通体由紫檀木打造,表面打磨得光滑如镜,九条蟠龙绕板而刻,龙鳞清晰可数,龙须随木纹摆动,边缘更镶着一圈赤金缠枝纹,在晨光下闪得人眼晕。
\"我的个亲娘!\"林晚晚后退半步,差点撞翻身后的缠枝莲花盆架,\"大冰块这是啥意思?让姐用这玩意儿搓衣服?还是摆在中堂当供品使?\"
秋菊凑上前,指尖刚触到蟠龙的眼睛就像被烫到似的缩回,咋舌道:\"我的天爷!这龙雕得跟活的似的!怕是把京城里最大的紫檀木都刨来用上了吧?光这赤金镶边,够买十亩好地了!\"
正说着,萧玦掀帘而入,目光落在林晚晚瞪圆的眼睛上,难得地露出一丝期待,像个等着夸奖的孩童:\"晚晚,试试?本王让工匠把边角磨了七遍,保证不伤手。\"
林晚晚指着那金光闪闪的搓衣板,哭笑不得:\"大冰块,你是不是对'神器'俩字有啥误解?哪朝哪代有用紫檀木雕龙刻凤做搓衣板的?我瞅着这板子,比老夫人屋里的梳妆台还金贵!\"
萧玦挑眉,语气理所当然:\"不然呢?寻常木板粗糙,本王怕磨了你的手。\"
\"伤手是小事!\"林晚晚费力地抱起搓衣板,差点闪了腰,脸色都憋红了,\"你看看这分量!少说也有二十斤!姐举着它搓衣服,怕是衣裳没洗净,先把胳膊累脱臼了!\"
萧玦看着她踉跄的样子,耳根微微泛红,显然没考虑到重量问题。管家在一旁干咳两声,小心翼翼地插话:\"王爷,王妃娘娘说得是,这紫檀木确实厚重了些,怕是......\"
\"行了行了!\"林晚晚把搓衣板蹾在桌上,震得盖碗里的茶水都洒了出来,\"知道你疼姐了!但这玩意儿太扎眼了,传出去说靖王妃用龙纹搓衣板,不得让人笑掉大牙?咱可丢不起那人!\"
萧玦看着她叉腰的模样,嘴角极淡地扬了扬,快得像错觉:\"无妨,本王的王妃,自然要用最好的。\"
林晚晚心里像被暖炉烘着,嘴上却不饶人:\"拉倒吧!赶紧让人抬走,不然姐真拿它当案板切酸菜去!\"
萧玦无奈挥手,工匠们又抬着箱子往外走。林晚晚瞅着他略显失落的背影,到底心软,扬声道:\"哎,大冰块,要不你让工匠用轻点的木头做个,打磨光滑些就行,别整那些花里胡哨的龙凤雕刻!\"
萧玦转身,墨色的眼眸亮了亮,像落了星辰:\"好。\"
三日后,新的搓衣板送到了。这次是用轻质桐木做的,表面打磨得细腻如瓷,还特意凿了防滑的月牙纹。林晚晚试了试,皂角水在板上打滑却不脱手,搓起衣裳来果然省力不少,忍不住拍着板沿夸:\"这还差不多!大冰块,你这脑子终于转过弯了!再整那紫檀木的玩意儿,姐可真跟你急眼!\"
萧玦站在一旁,看着她眉眼弯弯的样子,嘴角不自觉地上扬,连管家都偷偷在账本上记下:下次王妃嫌弃物件,需选轻便材质,勿贪贵重,切记切记。
这事儿很快长了翅膀,飞到了侯府晚香院。柳氏正对着菱花镜贴花黄,听见丫鬟禀报,气得把眉黛摔在桌上,螺钿妆奁震得珠翠乱晃:\"什么?雕龙刻凤的紫檀木搓衣板?\"她掐着帕子,指甲几乎嵌进肉里,\"林晚晚那小贱人何德何能,让靖王如此疼她!\"
林薇薇在一旁绞着绣绷,丝线缠成了疙瘩:\"娘,您就别气了,谁让姐姐命好呢......\"
\"命好?\"柳氏猛地回头,头上的珠钗晃得叮当作响,\"是她那张嘴会哄人!你看看你,整天唯唯诺诺,连句硬话都不敢说,哪点比得上她?\"
林薇薇被骂得低下头,心里却想:姐姐敢跟王爷顶嘴,敢端辣椒水怼您,我可不敢。她瞅着母亲扭曲的脸,默默把话咽了回去。
而靖王府的洗衣房里,林晚晚正用新搓衣板洗着萧玦的月白中衣,秋菊在一旁晾衣服。廊下突然多了道身影,萧玦捧着本书站在那里,目光却像长了钩子,总往洗衣池瞟。
林晚晚瞅见了,故意扬声道:\"大冰块,要不要试试?这搓衣板可好使了!比你那紫檀木的玩意儿强百倍!\"
萧玦皱眉,语气带着惯有的清冷:\"本王从不做这些。\"
\"切!\"林晚晚撇嘴,故意激他,\"还以为你多厉害呢,原来连搓衣板都不敢碰!是不是怕把你那金贵的手磨出茧子?\"
萧玦被激得走近,从她手里拿过搓衣板,有模有样地搓起来。谁知力道没掌握好,\"嘶啦\"一声,中衣袖口被搓出个口子。林晚晚笑得前仰后合,指着破口直拍大腿:\"哈哈哈!大冰块,你这手法还不如秋菊呢!再使点劲,怕是要把衣服搓成抹布了!\"
秋菊在一旁憋笑,上前指点:\"王爷,您得顺着纹路搓,不能横着力气来......\"
萧玦看着林晚晚笑出眼泪的样子,自己也忍不住勾了勾嘴角,阳光穿过葡萄架,在两人身上洒下斑驳的光影,洗衣房里回荡着清脆的笑声,连廊下的小厮都偷偷抿着嘴乐。
从此,靖王府的桐木搓衣板成了下人圈的笑谈。大家都知道王爷心疼王妃,连洗衣板都要亲自过问,先送紫檀雕龙的,又换轻便桐木的。而林晚晚呢,虽然时常拿雕龙刻凤的紫檀木搓衣板打趣萧玦,心里却比谁都清楚,那个曾经冷冰冰的王爷,如今会笨拙地学做搓衣板,会在她洗衣服时默默守在一旁,这比任何奇珍异宝都让她踏实。
偶尔她会故意趴在萧玦怀里撒娇:\"大冰块,那紫檀木搓衣板呢?姐想摆在床头当摆设,多气派!半夜起来瞅见,都能亮堂得不用点油灯!\"
萧玦总是无奈地看她一眼,伸手揉乱她的发顶,语气却温柔得能滴出水来:\"随你。\"
林晚晚看着他眼底的宠溺,心里直感叹:哎妈呀,这大冰块咋就这么招人稀罕呢!看来这辈子,除了怼渣斗贱,还得把这王爷牢牢拴在裤腰带上,过那左手搂王爷、右手数银子的爽歪歪日子!至于那躺库房吃灰的龙纹搓衣板?就让它当个见证吧,见证着冷面阎王如何变成了她林晚晚的专属\"宠妻狂魔\",连送个搓衣板都能闹出这么大动静,往后的日子,怕是更少不了乐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