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丽丝仍旧用手撑着下颌，观赏着面前侦探的紧张与局促，把玩着他的不安与茫然。
她仍旧不打算放松缰绳，而是打算继续收拢，继续收拢。
直到把面前的猎物勒到即将窒息时，她才会给他一点喘息的余地，让他被彻底驯服。
这是猎人给已经落入罗网的猎物的惩罚。
和奖赏。
“你找到了，不代表就是你的。”
爱丽丝轻飘飘地说，她的语调轻快，但说出的话却无比沉重，“哥伦布也找到了新大陆，但他也不能说新大陆就属于他，对不对？”
夏洛克深吸了一口气，迈步走过来也坐在沙发上，目光直视前方，不去看旁边已经势在必得的赢家。
“我没说你是我的，我说的是，你赢了。”
“我认输了，我是你的。”
爱丽丝眼眸里的笑意已经不加掩饰了，她想听到的就是这个。
要让高傲者心甘情愿低下头颅，要让习惯胜利的人心甘情愿地认输。
这一次她先站起了身，一步走到夏洛克面前，她看着坐在沙发上，紧紧抿着嘴唇的夏洛克。
他灰蓝色的眼瞳还带着茫然和无措，像是闯进了一个前所未有的领域，遇见了一个难到不可思议的谜团。
爱丽丝捧起他的脸，她的手柔软又温暖，她的眼神宁静又温柔。
然后，她低下头，给了夏洛克一个吻。
轻到几乎只能算作嘴唇触碰嘴唇。
“这是一个奖励。”她轻声说。
“奖励我主动认输吗？”夏洛克喃喃地问。
“不。”
爱丽丝温柔地注视着他，她的眼神那么温暖，她的嘴唇那么柔软，连呼吸都轻的像是在空中漂浮的羽毛。
“奖励你像我喜欢你一样喜欢我。”
她说：“只有你喜欢一个人的时候，才会对她认输。”
“同样，只有你喜欢一个人的时候，才会一心想赢。”
夏洛克一怔，仿佛是听到了自己心底什么东西轰然破碎。
他的局促、他的不安、他的惊慌、他的茫然都像阳光下的露珠，倏忽间就被蒸发殆尽。
宛如海潮般的情感涤荡在他的胸口，然后从那个破碎的裂缝里涌出来，滔滔不绝，生生不息……
“我输了。”
夏洛克又重复了一遍这三个字，这次说话的时候他语调微微上扬，好像已经接受了这个既定的事实。
“但你也没赢。”
他笑起来，带着种孩子一样纯澈的欢喜和期待，“我们还是势均力敌。”
“我们还有很长很长的时间，有一生那么长的时间，去分出胜负。”
爱丽丝居高临下地看他，“可最后赢的人只会是我哦。”
“那也很好。”夏洛克对她说，“输赢并不重要。”
“和你一起度过的时光，才最重要。”
……
等到他们的谈话告一段落，时间已经迈向了黄昏，拿到线索的凡多姆海威伯爵已经带着刘急匆匆去了伦敦黑市。
作为中国上海黑帮“青帮”的首领，刘在伦敦城东一带很有势力，并且对这件案子非常感兴趣。
据他自己是这么说的。
尽管，在说话的时候，这个一直眯着眼睛的男人时不时看向旁边的威廉·詹姆斯·莫里亚蒂。
红夫人选择留在公爵府过夜，反正这里一直留着她的房间，她的两个孩子也到了上学的年龄，于前不久被送到了公学。
比起死气沉沉的男爵府，她显然还是更乐意呆在爱丽丝身边。
夏洛克从书房中走出来的时候，红夫人正在和莫里亚蒂家的三兄弟聊天，她和威廉路易斯更熟悉一些，与阿尔伯特则纯粹是点头之交。
大概因为路易斯是在王立伦敦医院做手术的关系，红夫人偶尔也会关心一下他的身体。
四个人刚结束一轮社交问候，并就米尔沃顿的情况进行了一波情报交换，就听见轻快的脚步声传来。
一抬头，正看见某个侦探笑得眉目舒展，堪称神采奕奕地走下阶梯。
路过会客厅的时候，他还不忘刻意用挑衅的目光看着坐在里面的三男一女，眼角眉梢都带着某种得意又孩子气的笑。
这种表情让路易斯忍不住上手握拳，很想拎起餐刀上去给他来一下。
显然，红夫人之前的行为起到了很好的言传身教效果。
所谓动口说半天，动手一瞬间，能动手解决的问题就没必要多费口舌。
旁边的威廉比路易斯镇定不少，但他也更加敏锐，更重要的是，夏洛克的表现完全没有半点隐藏的意思。
不说隐藏了，他现在看起来都像是恨不得在身上挂个牌子，在门口拉个横幅，上面写着超大的字：
我是最终赢家！
其他人全是败犬！
虽然曾经和路易斯说的头头是道，也自诩能完美控制好自己的感情，不会因为个人情感影响自己的理想。
但此刻，威廉的手指仍旧僵了僵。
哪怕说的斩钉截铁，但心里总是还抱有着一丝期待。
哪怕心甘情愿跳进地狱，也还是希望抬头的时候，能看见有一根蛛丝从天而降。
这是人生来就有的劣根性。
威廉心中划过一抹失落和淡淡的酸涩，他脸上面具一样的笑容不自觉变淡了。
担心自己不受控制，露出更糟糕的神情，他干脆端起茶杯，遮掩住了晦暗的眼神。
最镇定的人反而是阿尔伯特。
作为莫里亚蒂家的长兄，同时也是已经在军情六处工作很久，和麦克洛夫特斗智斗勇，就差大打出手的成年人。
阿尔伯特脸上的笑容一点都没变化，仿佛完全看不懂夏洛克的得意洋洋。
“小福尔摩斯先生，原来你也在吗？”
阿尔伯特把视线移过去，做出才看见夏洛克的惊讶表情，“我还以为你和大福尔摩斯先生一样匆忙呢，鉴于爱丽丝一直非常倚重他。”
“这样一看，原来爱丽丝并不是倚重福尔摩斯，而是看重麦克洛夫特先生啊，真是令人羡慕的情谊。”
说到这里，他还忍不住叹了口气，“仔细一想，明明是我和威廉、路易斯先遇见爱丽丝的，可爱丽丝偏偏只喜欢麦考夫先生。”
“小福尔摩斯先生，作为他的弟弟，您有什么心得可以传授一下吗？”
阿尔伯特的笑意缓缓加深，“我可真想学习一二，要是爱丽丝能因为喜欢我，连带着更喜欢威廉和路易斯，那可就真是再好不过了。”
“毕竟，作为哥哥，我也是很有兄弟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