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深,紫藤绕墙,长乐宫中一片静雅安宁。
林婉儿自那日“金阶之变”后,便彻底谢绝朝政,隐于内宫。楚帝虽多次相召,她皆托病不出,终年不过静读礼经、拈花听雨,仿若凡尘事再与她无关。
长乐宫内,太监宫女早换了新人,唯独贴身侍婢香芷尚在,年岁虽长,却仍伶俐。
“主子,陛下又遣人送来御书与药膳,您总不能再推了。”
林婉儿倚窗而坐,身着月白织锦袍,眉间一抹淡寂,轻声道:
“收着吧,照旧送去太医院,看谁需用便予谁。”
香芷叹了口气,不敢多言,只得小心收下。
窗外春雨绵绵,打落院中垂枝桃花。
林婉儿将一卷旧书轻轻合上,手指摩挲着书角,眼底掠过一丝波澜。
三年。
摄政王已葬,朝局已清。
尉迟烨亦领兵出征西南,镇压乱寇,三载未归,音信杳然。
宫中早无她的牵挂,林婉儿却仍留着,似是等待,亦似不舍。
忽而门外传来脚步声,香芷奔来禀道:“主子,有人求见,自称是——云州来使。”
林婉儿眉心微蹙,道:“请他进来。”
不多时,一名青衫男子走入,年不过弱冠,神色却异常凝重。他双膝跪下,取出一封布封书信,双手高举:
“属下奉云州镇守使尉迟将军之命,特来面见主官。”
林婉儿心头一震,接过信函,熟悉的字迹映入眼帘:
“婉儿:
三载未归,非不归也,不得归耳。
西南乱未平,朝堂多党争,若我归京,怕你又陷纷争中心。
今边境已稳,愿请朝辞。若你仍在长乐,我便来接你出宫。
若你不愿,我亦不勉,但此生执念,从未更改。
——烨”
林婉儿手指微颤,信纸几欲滑落。
她忽而轻笑,笑中却含一抹雾气。
“他说……要来接我出宫。”
香芷闻言,猛地红了眼:“那主子,咱们还等什么?”
林婉儿缓缓起身,站于廊下,任细雨打湿发丝与衣袍。她仰望宫墙之外,仿佛能透过烟雨,看见那久违的身影——
高大、坚毅、温柔、沉默。
如三年前挡在她身前,如三年后仍不负约而归。
数日后,楚帝亲临长乐宫,赐诏:
“林婉儿清君侧有功,心系社稷,不恋权位。今赐归乡之命,封为‘荣宁郡主’,世袭不替。”
林婉儿谢恩,行至殿前时,楚帝忽然道:
“你可曾恨朕?”
她微微一顿,回首一礼:
“未曾。”
“臣妾只恨自己——眼太清,心太软,误信权谋之人,冷待真心之人。”
楚帝怔住,终是点头叹息,不再多言。
她走出宫门,旧日冷宫已成废墟,金阶血痕早已被雨洗净,唯有那一段回忆,仍深深刻在她心头。
她身着青衣,乘马车缓缓出京。
而城门之外,一袭玄衣,早已等候三日三夜。
尉迟烨立于风中,眼中有烈火未熄。
他走上前,亲自揭帘,伸出手:
“婉儿,我来接你回家。”
林婉儿握住那只手,冰冷三年的心,终于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