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花园里那次短暂而神奇的共鸣后,“将玉珏传给朵朵”的念头,如同生了根,在王秀兰心中愈发清晰坚定,身体越显活力,这念头反而越强烈。她开始有意识地减少贴身佩戴玉珏的时间,更多时候是将其握在手中摩挲,或者放在枕边,感受着那份渐行渐远的暖意。
她的变化自然逃不过苏成和林晚晴的眼睛,母亲日益红润的面色和充沛的精力固然令人欣喜,但那份时常凝视玉珏时流露出的、混杂着释然与不舍的复杂神情,更让两人心头发紧。
“妈,玉珏戴着不舒服吗?”一次晚饭后,林晚晴看着婆婆又将玉珏从颈间取下,轻轻放在茶几上,忍不住轻声问道。
王秀兰摇摇头,目光温和地扫过儿子和儿媳,最后落在不远处正摆弄积木的朵朵身上:“…戴着…挺好…就是…觉得…它该…换地方了…”她的手指点了点自己心口,又遥遥点了点朵朵的方向,意思不言而喻。
苏成的心猛地一沉,他太清楚这枚玉珏对母亲意味着什么了,它是父亲留下的念想,是穿越生死时的灯塔,是维系灵魂与故土的纽带,母亲能有今天,玉珏功不可没。如今母亲身体好转,却要将它摘下?一股强烈的不安和抗拒涌上心头。
“妈,您说什么呢!”苏成的声音带着罕见的急促,他拿起茶几上的玉珏,触手温润依旧,“这玉珏是爸留下来的,也是您的护身符,戴着好好的,摘下来做什么?朵朵还小,她有自己的路,不需要这个。”
“是啊,妈,”林晚晴也连忙附和,“您戴着它,我们都安心。朵朵有我们,有吴姐保护,平平安安的就好。”
王秀兰看着儿子眼中那份不容置疑的守护和担忧,轻轻叹了口气。她知道儿子的心结,这玉珏承载了太多沉重的过往和守护的责任,他本能地抗拒让年幼的女儿过早接触这些,但她更相信自己的感觉,相信玉珏与朵朵之间那份纯净的共鸣。
“…玉…认人…”王秀兰的声音很轻,却很坚持,她枯瘦的手覆盖在苏成拿着玉珏的手上,感受着儿子手背的温度,“…它暖着妈…走过了…最难的路…现在…妈…走稳了…该让它…去暖…苏家的…将来了…”
她浑浊却清亮的眼睛看向苏成,带着洞察一切的平和:“…成儿…有些担子…该接了…不是…现在…但…根…得扎下…”
苏成如遭重击,母亲的话像一把钥匙,瞬间打开了他内心深处刻意回避的某个角落。是啊,玉珏是苏家的传承之物,归源之地是苏家守护的根,这份责任,迟早要有人接过去。他看着母亲眼中那份不容置疑的托付之意,再看看懵懂玩耍的女儿,一股沉甸甸的压力和难以言喻的酸楚交织在心头。他紧握着玉珏,指节微微发白,终究没有再说出反对的话,只是沉默地将玉珏重新放回母亲手中。
王秀兰没有再戴回去,只是轻轻握着,感受着那份即将传递的暖意。她知道,儿子需要时间去消化和接受。
几天后,一个重要的日子来临——苏建国的忌日。
清晨,天空飘着蒙蒙细雨,带着深秋的凉意,苏成一家带着精心准备的祭品,驱车前往郊外的墓园。王秀兰穿上了儿子买的新衣,虽不华丽,却整洁庄重而她坚持不用轮椅,在苏成和林晚晴的搀扶下,一步步走上湿润的石阶。
墓碑上,苏建国年轻的黑白照片带着温和的笑意,仿佛穿越时空注视着他们,王秀兰站在墓前,没有痛哭流涕,只是静静地凝视着照片上的人,枯瘦的手轻轻抚摸着冰凉的墓碑,仿佛在触摸着逝去的岁月。
她絮絮叨叨地说着家里的变化,说着枫林苑,说着朵朵的趣事,说着自己身体好了,能走能跳了,细雨打湿了她的发梢,她却浑然不觉。最后,她顿了顿,从怀中取出那枚被体温捂得温热的玉珏,紧紧贴在墓碑上,仿佛要让丈夫也感受到它的温度。
她将玉珏贴在唇边,轻轻印了一下,仿佛在与过去告别,也仿佛在完成一种无声的交接。然后,她极其郑重地,将玉珏放进了苏成早已准备好的、一个铺着柔软丝绸的紫檀木小盒中,轻轻合上。
“成儿…收好…它是…苏家的…”王秀兰将小盒交到苏成手中,目光深邃,带着不容置疑的托付。
苏成双手接过这沉甸甸的木盒,感受着盒内玉珏传来的温润,再看看墓碑上父亲的照片,以及母亲那双清亮却仿佛看透一切的眼睛,一股巨大的责任感和难以言喻的悲怆涌上心头。他终于明白了母亲为何如此坚持,这不仅是传承,更是母亲对父亲、对这个家,最后的、也是最深情的交代,他重重点头,喉头哽咽:“妈,您放心。儿子…明白。”
细雨无声,墓园肃穆,一枚玉珏的归处,在这一刻,尘埃落定,它见证了苦难与守护,也将伴随新生与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