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院的日子在精密的监测与小心翼翼的呵护中缓慢流淌，如同绷紧的琴弦，既奏响着希望的微音，又时刻承受着断裂的风险，王秀兰的状态成了病房里最精密的晴雨表，她的清醒时间渐渐延长，从最初每天几分钟，到现在能断断续续清醒一两个小时。虽然说话依旧吃力，声音嘶哑微弱，但每一次目光的交流，每一次嘴角微弱的牵动，都让苏成和林晚晴心中那块巨石松动一分。
朵朵是当之无愧的“开心果”兼“康复助理”，她的小发明层出不穷：用吸管和纸杯给奶奶做“听话筒”，非要奶奶对着里面说“秘密”；用彩色橡皮泥捏出歪歪扭扭的“魔法草莓丸子”，声称吃了就能打败“痛痛怪兽”，煞有介事地要喂给奶奶；最让王秀兰眼底泛起笑意的是，朵朵不知从哪里翻出一本旧挂历，指着上面印着的蝴蝶，又指指挂在病房里那只斑斓的蝴蝶风筝，小脸认真：“奶奶快好，放风筝！比画上的还漂亮！”
王秀兰枯瘦的手指，总会在这时极其缓慢地抬起，指向风筝的方向，浑浊的眼睛里闪烁着一种近乎执念的光。苏成俯身在她耳边轻声承诺：“妈，放心，风一来，我们就去，您得快点好起来，亲自拉着线。”
赵峰团队密切关注着王秀兰体内肿瘤标记物的变化曲线，那条缓慢却坚定的下行线，是所有医护人员心中的奇迹图腾。然而，赵峰也私下对苏成表达着谨慎的忧虑：“苏先生，老太太的恢复态势是好的，但基础太差了，癌细胞只是被暂时压制，并未根除，就像一座暂时休眠的火山，一旦身体免疫稍有波动，或者那残留的神秘能量效应减弱，随时可能再次爆发，我们现在是和时间赛跑，在火山再次喷发前，尽可能让她恢复足够的体力，才能承受下一步…无论是更激进的治疗，还是等待您寻找的其他契机。” 他隐晦地提到了玉珏。
苏成何尝不明白，母亲的每一次平稳呼吸，都是在透支那份玉珏带来的奇迹红利，他必须在红利耗尽前，找到另外半枚玉珏，或者开辟出新的生路。
“影子”的工作强度被提升到了极限，对“圣所”和“雾隐谷”的渗透调查，如同在浓稠的黑暗中摸索。
“苏先生，‘探针’小组传回初步情报。”影子的声音在加密频道里带着风尘仆仆的凝重，“‘雾隐谷’位于三国交界的雨林无人区核心，地形之复杂远超预期，卫星地图受特殊地磁和常年不散的雾气干扰，清晰度极低，当地活跃着数支身份不明的私人武装，装备精良，训练有素，控制着进入谷地的所有咽喉要道。他们似乎并非政府军，也不属于已知的大毒枭，更像是…某个古老势力的守护者或雇佣兵。”
屏幕上传来几张高倍望远镜拍摄的模糊照片：雨林边缘用巨木和荆棘构筑的隐蔽工事；穿着与环境色融为一体的迷彩、脸上涂抹油彩、眼神锐利的巡逻者；以及一些工事上刻画着的奇特符号——一个由三重同心圆环绕着抽象树形图案的徽记。
“这个徽记，”影子将徽记放大，“与‘信使’加密文件中一个被反复抹去的印记残留高度吻合！基本可以确定，这就是‘圣所’的标记。‘探针’尝试伪装成迷路的探险者靠近，立刻被暗处的狙击红点锁定，警告射击打在脚前不到一米处，对方传话只有一句：‘生人禁地，擅入者死。’ 态度极其强硬。”
“硬闯代价太大，也容易打草惊蛇。”苏成皱眉，“‘圣所’不可能完全与世隔绝，总需要外界补给和信息，找到他们的‘触角’！”
“正在查！”影子切换画面，显示出东南亚某国一个边境小镇的俯瞰图，“我们锁定了几个与‘雾隐谷’地区有隐秘物资流动的贸易公司，其中一家名为‘雨林之友’的生态材料公司最为可疑，它表面上合法经营木材、草药，但资金流水巨大且去向复杂，多次采购大批量的高能压缩食品、特种药品、精密电子元件甚至…小型无人机配件，远超其表面业务所需。其负责人，一个叫颂恩的中年人，背景成谜，行踪飘忽。我们怀疑，他就是‘圣所’对外采购的关键‘白手套’。”
“盯死他！”苏成眼神锐利，“查清他的活动规律、社交网络、尤其是下次进入‘雾隐谷’的补给时间！这是我们切入的最佳缝隙。另外，‘雾隐谷’内部情况，一点都探不到吗？”
“并非完全空白。”影子调出一份极其模糊、仿佛隔着厚重水汽拍摄的热成像图，“‘探针’冒险启用了一架经过特殊伪装、具备强穿透扫描功能的小型无人机，在极限高度和浓雾边缘进行了短暂扫描。传回的数据显示，谷地深处，依山而建，存在一片规模不小的建筑群！结构古老，布局奇特，核心区域似乎有…强大的能量屏蔽，我们的扫描波束被严重扭曲吸收！更关键的是，在建筑群外围，捕捉到几个极其微弱、但明显不同于自然环境的生命热源信号，移动轨迹规律，疑似巡逻人员。”
热源信号！这证实了“圣所”的存在并非传说！苏成心中一定，只要目标真实存在，就有突破口。“继续监控，不要打草惊蛇，重点放在颂恩这条线上，拿到进入‘雾隐谷’的门票！”
与此同时，苏成并未将所有希望都寄托在虚无缥缈的“圣所”上，他利用重生者的“先知”，开始布局另一条更现实、更可控的医疗战线。
他召见了罗伯特·陈。
“罗伯特，立刻启动‘生命方舟’计划的第二阶段。”苏成站在病房巨大的落地窗前，看着楼下花园里被吴姐陪着玩耍的朵朵，语气沉稳，“目标：质子重离子治疗中心。”
罗伯特·陈精神一振：“苏先生，您是说…对标日本或德国的那种尖端肿瘤放射治疗？”
“没错。”苏成点头，“这种技术利用质子或重离子射线在人体内形成‘布拉格峰’，对深部肿瘤进行精准爆破，对周围正常组织损伤极小，尤其适合老太太这种深部转移、身体无法承受常规放化疗的情况。未来十年，这将是肿瘤治疗的王牌之一。”他点出了几个目前还处于实验室阶段、但未来几年将大放异彩的技术节点和关键人才，“动用‘蓝海资本’和所有离岸资金，不计代价完成三件事：第一，收购或控股欧洲那家拥有核心小型化质子加速器专利、但目前陷入财务困境的‘奎斯特医疗’；第二，挖角日本国立放射医学研究所那位即将退休、但掌握着最先进治疗方案的田中弘一教授团队；第三，在本市选址，以最快速度秘密筹建一座达到国际顶尖标准的质子治疗中心！设备、人才、资质…同步推进，我要它在一年内具备接收病人的能力！资金不是问题，我要的是速度和质量！”
罗伯特·陈被苏成这宏大而精准的布局震撼了，这完全跳出了当前医疗投资的常规视野！他立刻意识到其中的巨大价值和紧迫性：“明白！苏先生！我立刻组建专项团队，亲自督办！收购‘奎斯特’和挖角田中团队同步进行，治疗中心的选址和前期审批，‘影子’的政商网络可以确保绿色通道！”
这是苏成为母亲准备的另一套计划，如果寻找另外半块玉珏失败，或者时间来不及，这座凝聚了未来科技的治疗中心，将是守护母亲生命的最后堡垒。
商业世界的布局紧锣密鼓，病房内的时光却显得格外缓慢而珍贵。这天下午，王秀兰精神稍好，朵朵趴在她身边，正用小手指着窗外的云彩，奶声奶气地说哪朵像小狗，哪朵像草莓，王秀兰的目光温柔地追随着孙女，枯瘦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被单。
苏成处理完一份文件，抬头看到这一幕，心中微动。他走过去，拿出手机，调出之前拍下的那只挂在祖宅墙上的未完成的蝴蝶风筝骨架照片，放到母亲眼前。
“妈，您看，这是爸给您留下的。”苏成的声音很轻。
王秀兰的目光瞬间凝固在屏幕上，浑浊的眼底爆发出惊人的光亮！她的呼吸陡然急促起来，枯瘦的手猛地抬起，颤抖着指向屏幕，喉咙里发出急促的“嗬嗬”声，眼中充满了巨大的渴望和一种难以言喻的悲伤。
“奶奶！风筝！”朵朵也认出来了，兴奋地指着手机。
苏成连忙握住母亲激动的手，温声道：“妈，别急，风筝好好的，在枫林苑放着呢。等您再好些，我们把它做完，糊上最漂亮的纸，画上最好看的颜色，然后去江边放，放得高高的，让爸在天上也能看见，好不好？”
王秀兰急促的呼吸在苏成沉稳的声音和手掌的温度下，慢慢平复下来，眼中的光亮却未熄灭，反而沉淀为一种深沉的执着。她看着苏成，极其缓慢、却无比坚定地点了点头，枯瘦的手指在苏成掌心，用力地抠了一下。
那一下，仿佛用尽了她此刻所有的力气，也像一个无声的契约。苏成读懂了，父亲未完成的风筝，是母亲心中另一个必须完成的念想，是她与过去、与老伴、与未了心愿的联结。这份念想，如同对抗病魔的斗志一样重要。
“好，我们一起做。”苏成郑重承诺，将手机里风筝骨架的照片设置成了屏保。
阳光从窗外斜射进来，在病房的地板上拉出长长的光影，王秀兰的目光从手机屏幕移向窗外高远的蓝天，眼神有些飘忽，仿佛穿透了时空，看到了那只在记忆中翱翔的沙燕，看到了老伴蹲在村口削竹篾的背影。她的嘴角，再次极其微弱地向上弯起，这一次，笑容里带着一丝遥远的、温暖的怀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