识海里那声“欢迎回家,玄”像根细针,直接扎进我天灵盖。
我喉间发腥,手指无意识抠进掌心,明璃扶着我胳膊的手突然收紧,她腕间银铃轻响:“阿白,你魂魄在抖。”
明霜的冰镜贴在后心,寒气顺着脊椎往上窜,冻得我打了个寒颤。
镜面上原本映着的金光突然扭曲,她压低声音:“你识海在翻涌,像是有什么要破封。”
我盯着识海深处那团逐渐清晰的玄色身影。
他背对着我,至尊骨的金光透过衣料渗出,和我幻象里见过的“墨玄”轮廓严丝合缝。
胸口的《玄体素针解》烫得厉害,残篇里那些模糊的针谱突然活了,在我眼前飘成金线,最后全部扎向识海那团光。
“原来残篇不是家传,是他留给我的。”我哑着嗓子开口,喉咙像塞了团烧红的炭。
明璃的魂火在指尖跳动,她鬓角的海棠花跟着发颤:“你说的‘他’,是识海里那位?”
明霜的冰镜突然泛起裂纹,她猛地拽住我另一只手:“等等——你的经脉在逆冲!刚才那声‘玄’引动了血脉共鸣,现在气血正往识海涌,再这么下去会爆体!”
我额头瞬间冒出汗,这才察觉浑身都在发烫,连指尖都泛起不正常的潮红。
明霜指尖结出冰晶,顺着我手腕的大陵穴按下去,冰寒直透心包经:“我用冰系法则锁你十二正经,撑住半柱香应该——”
“不够。”明璃突然打断她,她眼尾的朱砂痣变成了盛开的海棠,魂火里浮起几缕黑雾,“他神魂在抽离肉身,普通锁脉术困不住。”她贴近我耳边,吐息带起一阵暖香:“阿白,你是不是想进识海核心?”
我瞳孔微缩。
刚才那声“玄”后,识海最深处就像有双手在拽我意识,连《玄体素针解》都在震动,残篇里某个被封印的章节正在苏醒。
我舔了舔发干的嘴唇:“千年前的记忆被封在识海核心,要解开封印,必须……”
“必须意识离体。”一道清瘦身影突然从虚空中走出。
我猛地转头——是神秘书生,他手里捧着一卷泛黄的帛书,发间还沾着我之前在古洞府见过的石屑,“但意识脱离肉身时,神魂最脆弱,仙魔两界的人绝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你怎么进来的?”明霜冰镜骤亮,镜面映出书生脚下若隐若现的符纹,“这是玄骨道的护识阵?”
书生没接话,他翻开帛书,指腹划过某行朱批:“玄骨道开派祖师墨玄,当年为封印太素境秘密,将记忆封在识海核心,钥匙就是‘玄骨道图’。”他抬头时,眼底泛着奇异的光,“你怀里的《玄体素针解》,其实是道图残卷。”
我猛地按住胸口的残篇。
怪不得刚才它烫得厉害,原来残页里藏着的不是医书,是道图!
“轰——”
头顶传来空间碎裂声。
明璃突然把我往身后一推,她魂火暴涨三尺,化成一道红雾挡在我面前:“是仙魔那两个老东西!他们没跑远,在布禁神咒!”
我抬头,就见识海上方浮起两团光——清风的仙元是冷白色,血魔的魔气是腥红色,两种光绞在一起,正往下压。
明霜冰镜“啪”地裂开,她指尖结出冰锥射向那团光:“他们想封锁你的精神波动,等你意识离体就撕你神魂!”
“阿白,选吧。”明璃转身,海棠花在她眼底盛开,“要么现在退,记忆永远封着;要么搏一把,我和阿霜护你肉身,你带着道图残卷冲进识海核心。”
我盯着识海深处的玄色身影。
他终于转过半张脸,眉骨和我一模一样,连眼角那颗泪痣都分毫不差。
胸口的残篇突然窜出金芒,在我掌心凝成半幅道图,上面的针谱连成锁链,直扎向识海核心。
“搏。”我攥紧道图,掌心被金芒刺得生疼,“你们护好肉身,我用混沌钥匙开个空间裂缝,留具傀儡在外面应付他们。”
明霜冰镜重新凝实,她指尖在我后心画了道冰符:“我用冰魄锁魂术固定你的三魂七魄,意识离体后,傀儡会模仿你的呼吸和脉象。”她顿了顿,冰镜映出我泛白的脸,“但只能撑一炷香,一炷香后无论如何都要回来。”
明璃伸手按在我眉心,魂火里的黑雾突然变成金线,缠上我神魂:“我用残魂给你打个护罩,仙魔的禁神咒要是敢碰你神魂……”她笑了,海棠花在唇畔绽放,“我就烧了他们半条命。”
神秘书生突然把帛书塞进我手里:“道图残卷缺的那半幅,在识海核心。”他退后半步,身影开始虚化,“记住,玄骨道的真名不在碑上,在……”
禁神咒的光压到头顶。
我咬碎舌尖,血腥味涌进喉咙,混沌钥匙在识海里共鸣,“咔嚓”一声撕开道空间裂缝。
明霜的冰符突然灼烫,我感觉意识被什么猛地一拽,低头就见肉身正在变淡——那是傀儡成型的征兆。
“走!”明璃推了我一把,她的声音突然变得很远,“我们等你回来。”
我最后看了眼明家姐妹。
明霜冰镜上结满霜花,正咬着唇往我傀儡里输寒气;明璃的魂火裹着金线,正和禁神咒的光较劲,发间的海棠被烧得卷了边。
然后我跌进识海核心的雾气里。
雾气里有药香,很淡,像极了小时候在墨家药庐闻到的,母亲煎的安胎药味。
有个模糊的身影在雾里转身,她披着玄色长袍,发间插着根骨簪,和我在幻象里见过的,抱着婴儿的女人轮廓重叠。
我伸出手,雾气突然翻涌,那身影又模糊了。
但我听见她说:“阿玄,过来。”
雾气里的药香裹着我发颤的神魂,那道玄色身影终于转过来。
她眼角有和我如出一辙的泪痣,眉骨轮廓甚至比识海里那个“墨玄”更像我——这是我第一次看清母亲的脸,不是幻象里模糊的侧影,是鲜活的、带着体温的眉眼。
“阿玄。”她抬手,骨簪上的碎玉叮咚轻响,那是我在墨家祖祠供桌上见过的老物件,刻着“玄骨”二字的断簪。
她指尖抚过我眉心,我突然想起小时候发高热,母亲也是这样用凉手贴住我额头,“你本不该降生于世。”
我喉头发紧:“为什么?”
她眼底浮起雾气,像极了我在《玄体素针解》残篇里见过的星图:“仙帝与魔女的命盘本是死局,可我们偏要逆了天道——”她的声音突然被记忆碎片的轰鸣打断,我眼前炸开一片金光,是穿着帝袍的男人握着染血的剑,是披散黑发的女子用魔焰烧穿九霄,他们的指尖相触,在天地裂隙间种下一粒光种。
“那是……我的灵胎?”我听见自己的声音在发抖。
记忆里的画面走马灯似的转:仙帝被万仙剑钉在不周山,魔女的魔核碎成星屑散在忘川河,而那粒光种穿过时空乱流,落进千年前墨家祖宅的药庐,被个捧着安胎药的少女接住——她红着眼眶把光种塞进自己心口,说:“阿玄,娘给你找副能活的身子。”
“所以我是……”
“你是他们未竟的执念,是天道裂隙里长出的逆鳞。”母亲的手按在我胸口,《玄体素针解》突然化作金链,串起我识海里所有碎片,“那场仙魔大战因你而起,因为天道容不下‘玄’的意志——可他们忘了,执念若够深,连轮回都困不住。”
我膝盖一软,几乎要栽进雾气里。
原来“墨玄”不是我的前世,是我未完成的本体;原来《玄体素针解》不是医书,是仙帝用仙骨刻的护道经,是魔女用魔血写的续命诀。
而我这个墨家庶子,不过是他们用三阶灵脉养出来的“容器”——可此刻我心口发烫,不是因为宿命的沉重,是因为终于懂了那声“欢迎回家”的由来:我本就是“玄”,是被封印了亿万年的、要掀翻天道棋盘的“玄”。
“记忆封印……破了?”我的声音带着自己都惊觉的沙哑。
母亲的身影开始变淡,像片被风吹散的云,她最后说的话混着药香钻进我识海:“去见你自己,阿玄。”
下一秒,我被拽回肉身。
头疼得像是要裂开,眉心那枚跟着至尊骨长出来的印记突然暴涨三寸,金光里裹着黑纹——那是仙魔之力交融的颜色。
明璃的魂火烫得我脸颊发疼,她正掐着我人中,鬓角的海棠花全烧没了,只剩焦黑的花蕊:“你可算醒了!刚才你眉心的光差点把我们的护罩烧穿——”
“神魂不稳。”明霜的冰镜抵在我后心,冰锥顺着大椎穴扎进我经脉,冷得我打了个激灵,“你识海里的混沌气翻涌得像要炸了,再晚半刻……”她没说完,冰镜上的裂纹却替她补全了后半句。
我抓住明霜的手腕,能摸到她指尖在抖:“我记起来了。”
“记起什么?”明璃突然按住我脉搏,魂火里的黑雾又冒出来,“你脉搏乱得像战鼓,到底——”
“轰!”
石灵的身影突然从地缝里钻出来,他身上的石纹全裂成了蛛网,连头顶的石冠都掉了半块:“禁忌!你触及了太素境的禁忌!”他的声音像两块巨石相撞,震得我耳膜生疼,“仙魔两界感应到玄意复苏,现在正带着各自的域主往这边赶——”
“多快?”明霜冰镜骤亮,映出十里外翻涌的灵气风暴。
“半柱香。”石灵指向天空,我这才发现原本晴朗的天被分成了两半,左半边是仙元凝成的冷白雷云,右半边是魔气滚成的腥红漩涡,“清风和血魔没带空玄境,他们带了轮回境的老怪物。”
明璃突然笑了,她指尖的魂火烧成了妖异的紫:“正好,我这残魂憋了千年的火,正愁没处撒。”
“阿璃。”明霜按住她肩膀,冰镜上结出霜花,“先护好阿白。他的混沌气还没稳住,现在——”
“不用护。”我松开明霜的手,站起身。
识海里的混沌气突然安静下来,像被什么东西安抚了似的,顺着经脉往四肢百骸涌。
眉心的印记开始发烫,我伸手摸了摸,摸到一手金黑交缠的光——那是玄意觉醒的征兆。
石灵突然瞪大眼睛:“你的气息……在往太素境走?不可能,你才——”
远处传来山崩似的震动,我抬头,就见冷白与腥红的光剑划破天际,像暴雨似的砸下来。
明璃拽着我往旁边闪,她的魂火凝成屏障,却被第一柄光剑烧出个窟窿;明霜的冰镜结出冰墙,也在第二柄光剑下碎成冰渣。
“他们来得比半柱香还快。”我听见自己的声音,平稳得像是另一个人在说话。
识海里突然响起那声“欢迎回家”,比之前更清晰,带着点清冽的笑意,“玄的意志,该醒了。”
明璃突然拽住我袖子:“阿白?你眼睛——”
我没接话。
我能看见十里外的清风捏着拂尘,能看见血魔舔着嘴角的血,能看见他们身后那些轮回境老怪物眼里的贪婪。
更深处,我看见天道那根无形的线,正试图缠上我的脖子。
“既然他们来了。”我缓缓睁开眼,眸中的幽光映在明璃的瞳孔里,她倒抽了口凉气。
识海里的雾气突然翻涌,露出片灰蒙蒙的空间,像块被布盖住的镜子,“那就让他们看看——”
我抬手,混沌气在掌心凝成针。
那是《玄体素针解》里的第一针,也是最后一针,叫“破天道”。
“玄的意志,从未消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