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风宴后的第二日,天还未亮,靖北公府便派人前来,请御史大夫林正清前往城外“视察民情”。
林正清心中冷笑一声。
他原以为秦风是要带他去检阅神武军操练,以炫耀军威,心中早已备好了数条弹劾之词,准备给这位年轻气盛的公爷一个下马威。
然而,马车一路西行,并未驶向军营,而是停在了那片曾经荒芜不堪、如今却热火朝天的——靖北盐场。
当林正清走下马车,映入眼帘的是前所未见的一幕:
一座座巨大的盐田整齐排列,阳光洒落其上,波光粼粼;
数千名工匠与民夫各司其职,井然有序。
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咸味,夹杂着泥土与汗水的气息,整个盐场洋溢着一股蓬勃的生命力。
他看到,数架造型奇特的巨大水车正在缓缓转动,如同巨兽的臂膀,将地下深井中的卤水抽出,通过竹制管道注入青石盐池之中。
他看到,工人们推着统一制式的独轮车,将卤水倒入层层叠叠的过滤池,经过细沙、木炭、石灰及特殊草木灰的多层净化,原本浑浊腥臭的卤水变得清澈如泉。
他更看到,在烈日炙烤之下,一层层洁白如雪的盐晶,正在盐田中缓缓析出,闪烁着钻石般的光芒。
整片盐场仿佛被白雪覆盖,充满希望与丰收的气息。
“林大人,您请看。”
秦风的声音适时响起,语气平静却不容忽视,
“这,便是我凉州新政的第一步——盐政改革。”
林正清虽久居庙堂,见识广博,此刻也不禁微微一愣。
但他很快恢复神色,板着脸,背手而立,冷冷开口:
“哼!靖北公好大的排场!好大的手笔!
只是……这制盐之法,自古有之,无非熬煮或日晒,并无奇巧之处。
公爷在此大兴土木,耗费人力物力,与前朝那些劳民伤财、祸国殃民的昏君佞臣,又有何异?”
此言极重,几乎将秦风定性为乱臣贼子。
秦风却只是淡然一笑,未加辩驳,只对身旁管事道:
“取一碗‘雪花盐’来,再取一碗市面上流通的官盐,让林大人亲自品鉴。”
片刻后,两碗盐呈于案前。
一碗是市面常见官盐,泛黄粗粝,杂质斑驳,隐隐散发苦腥之味。
另一碗则是靖北盐场新产的“雪花盐”,洁白细腻,晶莹剔透,宛若初雪,散发着纯净的清香。
两相对比,高下立判。
林正清皱眉拈起一点官盐入口,顿觉又苦又涩,带着怪味,眉头紧蹙。
待尝过雪花盐,一股纯粹柔和的咸香瞬间在舌尖绽开,毫无杂味,甚至……还有一丝清冽回甘!
“这……这怎么可能?”
这位素以挑剔着称的老御史,此刻彻底被震撼住了。
秦风并未停下,而是指向不远处几台高速旋转的“离心分离机”。
只见工人将粗盐倒入机器之中,随着飞速旋转,大量苦卤与杂质被甩出,只留下最纯净的盐晶。
效率之高、品质之优,远超传统工艺!
“此乃晚生偶得的一卷墨家机关术残卷所载。”
秦风语气平稳,“不仅能大幅提升制盐效率,更能保证食盐品质。”
他话锋一转,声音渐沉:
“更重要的是,凭借此法,我靖北盐场的产盐效率,是传统官盐场的十倍以上,成本却不到三分之一。
这意味着——我们可以用更低的价格,足量供应这种物美价廉的‘雪花盐’,让百姓不再为盐发愁,也让国库因此获得一笔足以支撑数万大军数年粮饷的巨额收益!”
林正清听完这一番话,望着眼前这片生机勃勃的盐场,以及那些脸上洋溢着喜悦与干劲的工匠民夫,心头那块坚守多年的“祖宗之法不可变”的坚冰,第一次……出现了细微的裂痕。
他依旧警惕地看着秦风,但眼神中已多了一分复杂。
这个年轻的靖北公,不仅有胆识、有权谋,更有一双能化腐朽为神奇的手!
或许,他真的能在这片积弊已久的西北大地,掀起一场前所未有的变革……
也或许,他真能为这风雨飘摇的大炎王朝,带来一丝不一样的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