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叔带着一肚子“被敲诈”的无奈和沉重的调令离开了病房。病房内,只剩下陈野、李瑾瑜和林夏,以及空气中尚未散尽的、关于“归墟”和那支特殊队伍的硝烟气息。
陈野靠在床头,虽然脸色依旧苍白,但那双眼睛却亮得惊人,仿佛刚才那番“点兵点将”抽空了他最后一丝力气,却又点燃了更旺盛的生命之火。他看着床边两个同样经历了巨大冲击、神色复杂的女人,那股子属于兵王的锐利锋芒稍稍收敛,换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柔和与歉疚。
“妞儿,李总,”陈野的声音嘶哑,却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郑重,“‘归墟’这趟…是真正的龙潭虎穴,九死一生。你们…不能去。”
“凭什么?!”林夏第一个炸毛,像只护崽的母豹子,“我是警察!我有责任!而且…而且我不放心你!”后面那句话,声音低了下去,带着浓浓的担忧。
李瑾瑜没有说话,只是金丝眼镜后的目光锐利地盯着陈野,带着无声的质问和坚持。她的手指无意识地绞在一起,显示出内心的不平静。
陈野叹了口气,难得地收起了痞气,目光坦诚地看着她们:“不是看不起你们。林夏,你枪法好,够机灵,但‘归墟’不是缉毒战场,里面机关重重,敌人是‘白鸽’最精锐的死士,甚至可能有我们无法理解的玩意儿。李总,你的头脑抵得上千军万马,但那里没有董事会,只有子弹和陷阱。你们去了,我…我会分心。”
他顿了顿,眼神中闪过一丝沉重:“老子答应过周老,也答应过自己,要护着李总你一根头发丝儿不少。妞儿…老子更不想你有事。你们在后方,好好的,就是对我最大的支援。”
这番话,说得不算煽情,甚至带着点陈野式的直白和粗糙,却像重锤一样敲在李瑾瑜和林夏的心上。她们听出了陈野话语中那份不容置疑的决心,以及…那份沉甸甸的、以命相护的责任感。
林夏的眼泪瞬间涌了上来,她咬着唇,倔强地不让它掉下来。她知道陈野说的是事实,但那份担忧和不舍像藤蔓一样缠绕着她。她猛地扑到床边,紧紧抓住陈野没受伤的手,声音带着哭腔:“那你答应我!一定要回来!毫发无损地回来!不然…不然我就把你藏在床底下的奥利奥全喂狗!”
陈野被她逗乐了,扯着嘴角,忍着疼,反手捏了捏她的手心:“行!哥答应你!回来吃你的喜…呃,吃你的庆功宴!奥利奥管够!”
李瑾瑜看着两人紧握的手,听着那带着泪意的威胁和痞气的承诺,心中那股酸涩感再次泛起,但更多的是一种沉甸甸的理解。她深吸一口气,走到床边,没有看陈野,而是将目光投向窗外沉沉的夜色,声音清冷却异常坚定:
“陈野,我不是需要你保护的温室花朵。但…我明白你的顾虑。”她转过身,金丝眼镜后的目光如同寒星,直视陈野,“李氏集团在西南有资源,有渠道。我会动用一切力量,在后方为你们提供最精准的情报、物资和撤离保障!这是我能做到的支援!”
她的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女皇气场,瞬间将离别的愁绪转化为强大的后盾力量!这不是儿女情长,而是并肩作战的另一种方式!
陈野看着李瑾瑜,眼中闪过一丝惊艳和深深的触动。这女人…总能给他惊喜!他咧嘴一笑,牵动了伤口,却笑得真心实意:“李总…霸气!有你在后方坐镇,老子心里踏实多了!比王叔那老抠门儿强!”
李瑾瑜被他这直白的夸奖和对比弄得耳根微热,但脸上依旧维持着冷静:“少贫嘴。你只需要记住,活着回来。你欠李氏的安保费…还没结清。”最后一句,带着一丝她自己都没察觉的、生涩的调侃。
“哈哈哈…咳咳…”陈野忍不住笑出声,又咳得龇牙咧嘴,“行…行…债主最大…回来卖身还债…”
病房内沉重的气氛,在陈野的痞笑和两女交织着担忧、不舍与坚定决心的眼神中,悄然化开一丝暖意。一种无需言明的默契和更深的羁绊,在三人之间悄然建立。
接下来的两天,陈野在医疗团队的全力配合下,进行着近乎疯狂的恢复性训练。每一次拉伸、每一次行走都伴随着剧痛和冷汗,但他眼神凶狠得像要撕碎眼前的空气。
李瑾瑜和林夏的“后方支援”也紧锣密鼓地展开。李瑾瑜包下了战地医院附近安保级别最高的商务酒店一层。但这一次,她的“指挥中心”有了核心技术支持——吴哲!
吴哲带着他全套的“龙渊”移动终端和几个精干助手进驻了这里。他不再是远程支援,而是坐镇中枢,成为李瑾瑜的“数据大脑”和“技术盾牌”。
“李总,林警官,野狼把你们的安全交给我了。”吴哲推了推眼镜,笑容腼腆却带着不容置疑的自信,“虽然身手比不上野狼他们,但想绕过我的‘龙渊’系统靠近你们,一般人还真没这本事。”他敲击键盘,酒店各层走廊、出入口的监控画面瞬间布满几块屏幕,复杂的动态识别算法和预警程序在后台无声运行。同时,几个看似普通的“酒店维修工”在楼层关键位置布设了隐蔽的传感器和反侵入装置。
李瑾瑜看着屏幕上流转的数据和严密的安保网络,心中稍安。她对吴哲的能力有深刻印象,有他坐镇,技术层面的安全无疑大增。她将自己的资源和渠道向吴哲完全开放,李氏庞大的商业网络、灰色情报源与“龙渊”系统强大的分析处理能力相结合,效率惊人。卫星图像、通讯监听、可疑资金流向分析…各种关于“归墟”和“白鸽”的情报碎片被迅速汇聚、交叉验证、深度挖掘。
林夏则利用警队关系梳理资料,同时成了陈野的“专职营养师”和“康复陪练”。她变着法子弄来高热量食物,陪着他复健。每次去医院,她都会偷偷塞给陈野一小包奥利奥,看着他像藏宝贝一样藏好,眼里满是心疼和满足。
陈野看着李瑾瑜在隔壁与吴哲高效协作,看着林夏带来的奥利奥,感受着吴哲布下的无形防护网,心中那点躁动被一种更坚实的安定感取代。他知道,她们被保护得很好,这让他可以毫无后顾之忧地投入地狱之战。
第三天清晨,距离“月缺之时”仅剩48小时。
滨海市郊,废弃军事补给站。
一辆军用吉普车卷着尘土,咆哮着冲进补给站大院,一个急刹车甩尾停下。车门被粗暴地踹开,一个如同人形棕熊般魁梧的身影跳了下来。他身高接近两米,剃着板寸,满脸横肉,穿着件紧绷的迷彩背心,露出岩石般贲张的肌肉和几道狰狞的伤疤。肩膀上赫然扛着一挺夸张的、枪管粗得吓人的“火神”m134转管机枪,腰间缠满了黄澄澄的弹链,走起路来叮当作响,地面仿佛都在震动。
“哈哈哈!陈野!老子王浩来也!听说有硬骨头啃?快说!拆哪?!”王浩声如洪钟,震得补给站破旧的窗户嗡嗡作响,脸上是毫不掩饰的嗜战狂笑。他把机枪往地上一顿,发出沉闷的巨响。
陈野已经换上了一身合体的黑色特战服,正和先一步到达、蹲在一辆装甲车阴影里捣鼓着什么的罗帅说话。看到王浩,他咧嘴一笑:“疯子!嗓门还是这么大!骨头硬得很,就怕你牙口不够!”
“放屁!老子牙口能啃坦克!”王浩大步流星走过来,蒲扇般的大手重重拍在陈野受伤的肩膀上,拍得陈野一个趔趄,“咦?你小子咋虚了?被娘们掏空了?”他毫不客气地调侃着,目光却扫过陈野苍白的脸和肩部的绷带,眼神深处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关切。
“滚蛋!”陈野笑骂着推开他的手,转向阴影处,“罗帅,别鼓捣你那缺德玩意儿了,过来见见咱们的‘人形自走炮’。”
阴影里,一个精瘦的身影站了起来。罗帅个头不高,相貌普通,丢人堆里找不着那种,但那双眼睛却异常明亮锐利,像时刻在扫描环境的雷达。他手里拿着一个巴掌大小、造型古怪的金属盒子,几根导线露在外面。他对着王浩点点头,算是打过招呼,声音不高,带着点沙哑:“王队。”随即又看向陈野,“野哥,入口情况不明,我做了几个‘小玩意儿’,到时候探路用。”他扬了扬手中的盒子,笑容有点阴森。
王浩看着罗帅手里那不起眼的盒子,想起关于这家伙的种种“缺德”传说,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嘟囔道:“判官…离老子远点…你那些‘小玩意儿’太邪门…”
破旧SUV的引擎声打破了气氛。当李涛拎着半空酒瓶,颓然佝偻地走下车时,整个补给站死寂一片。那浓重的颓废和空洞的眼神,与周围肃杀的环境格格不入。
“陈野…王浩…罗帅…”李涛的声音沙哑麻木,“王叔…让我来的。断头饭?还是…送行酒?”
王浩脸上的笑容凝固,眼神复杂。罗帅眯起眼,手中的金属盒子悄然握紧。陈野的心像被冰锥刺穿!他一步一步走到李涛面前,猛地夺过酒瓶,仰头灌下一大口劣质白酒!辛辣感如同火焰烧灼!
“咳…咳咳…”陈野呛咳着,眼中却爆发出骇人的光芒!他狠狠将酒瓶摔在地上!玻璃渣四溅,刺耳的碎裂声如同惊雷!
“李涛!”陈野的声音如同受伤野兽的低吼,死死盯着那双空洞的眼睛:
“你他妈的醒醒!看看你这熊样!”
“这趟不是送死!是去救人!救一个等着咱们砸碎牢笼的老家伙!救咱们自己心里那点还没死透的东西!”
“你以为灌马尿能忘?能停掉那枪声?放屁!它只会缠死你!”
“只有战场!只有把子弹打进敌人脑袋!把命豁出去干他娘的一票!才能跨过去!才能盖下去!”
“李涛!是爷们儿!就拿起枪!跟老子去‘归墟’!站着死!好过躺着烂掉!”
陈野的怒吼在风中回荡!王浩握紧拳头,罗帅眼神如刀。
李涛的身体在怒吼中剧烈颤抖!空洞的眼神被狠狠刺中!痛苦、迷茫、挣扎…还有一丝被强行唤醒的、属于战士的血性!他那佝偻的脊背,极其艰难地、一点点地…试图挺直!麻木的脸上,肌肉开始不受控制地抽搐,仿佛沉睡的灵魂正在经历撕裂般的痛苦挣扎。
与此同时,国安某绝密指挥中心。
巨大的屏幕上显示着补给站内实时传回的画面。王叔紧锁着眉头,看着屏幕上陈野对李涛的怒吼,看着李涛那如同行尸走肉般的颓废身影,还有陈野那依旧苍白的脸色,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发出沉闷的声响。
“老首长…”他身旁那位面容沉稳、跟随他多年的助手低声开口,“您担心他们?”
“能不急吗?”王叔叹了口气,指着屏幕,“陈野伤没好利索,是在拼命!王浩是头猛虎,但容易失控!罗帅够阴够狠,但心思太重!李涛…你看他那样子!心都死了!这四个人凑在一起…去闯‘归墟’那种龙潭虎穴…”他摇了摇头,忧心忡忡,“我怕…是送羊入虎口啊!真不该答应陈野那小子…”
助手看着屏幕上那四个身影——陈野的狂怒与坚定、王浩的彪悍、罗帅的阴冷、李涛那挣扎着试图挺直的脊梁——他沉默了片刻,脸上忽然露出一丝极其罕见的、带着点黑色幽默的笑容:
“首长,您多虑了。”助手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奇特的笃定,“您看这四位爷…再加一个在后方掌控全局、能把网络玩出花来的吴哲…”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屏幕上那几张或愤怒、或彪悍、或阴沉、或挣扎的脸,意味深长地补充道:
“他们五个加一起的能量…够在世界上某些不太平的小国家,发动一场像模像样的战乱了。”
“区区一个‘归墟’?只要他们自己不内讧…谁啃谁,还真不一定呢!”
王叔闻言一愣,随即看着助手脸上那难得的调侃表情,又转头看向屏幕上那五个风格迥异、却同样危险到极致的家伙——前线的四个煞神,加上后方那个看似人畜无害、实则掌控着信息洪流的“大脑”吴哲…
他紧绷的眉头,在助手这句带着黑色幽默的“宽慰”下,竟然真的…舒展了一丝。是啊,这五个家伙,哪个是省油的灯?凑在一起,本身就是一股足以掀翻任何桌子的恐怖力量!
“你这小子…”王叔无奈地笑骂了一句,但眼中的忧虑,确实被一种更为复杂的、带着点期待和放手一搏的决心取代了。他深吸一口气,目光重新变得锐利如鹰:
“通知下去!‘归墟’行动,最终授权确认!所有单位,按‘磐石’预案,全力保障!让他们…去闹个天翻地覆吧!”
补给站内,寒风依旧。陈野的怒吼似乎还回荡在空气中。李涛的身体停止了颤抖,他缓缓地、极其艰难地抬起头,那双空洞的眼睛里,终于有了一丝微弱却无比真实的…属于“利刃”李涛的、痛苦却不再麻木的光芒。他看向陈野,嘴唇翕动,声音嘶哑得如同砂纸摩擦,却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力量:
“…枪…在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