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逸回来，自然要将白天的事情汇报，他现在怀疑那突然出现的富商和白莲教脱不了干系。而且，他也需要去问问这虎巽是什么意思？
不过，现在有一个现成的人可以问了。
“虎巽是什么意思想来你也不会说吧？但是白莲教在荠县开采铁矿炼兵器这件事你们以为真的能瞒住？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这铁矿就是县里东边吧，你们在这里收了这么多石灰，想来也是运往那里的。这里有刘季坐镇，想必那座铁矿是张县令坐镇？”
李逸说的这些话像是一颗大石头投进了水里，夏鹰闻言抬头错愕的看着李逸。
看着夏鹰的表情，李逸就明白了，自己这连蒙带猜的，十有八九是猜对了。
县里的一二把手分别负责石灰和铁矿本身，这荠县还有谁能阻拦呢？倒是有军队，但是现在军队还纯粹吗？李逸不知道。
其实在白沙集听到那富商住进了县衙内宅，李逸脑海里就有一个大致的想法。当初白莲教接触刘季，正是因为当时他们发现了荠县有铁矿，而一个县主簿，在没有县丞在的情况下，已经是名义上的二把手。让刘季再上一层楼是他们给刘季的一部分报酬，为的就是能更方便的开采铁矿。
至于张县令，或许在刘季来之前就已经投靠了白莲教，以至于刘季刚来时，他那么热情或许有一部分原因是刘季也上了白莲教的船，以后就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了。
现在官府方面搞定了，接下来就是怎么执行的问题，刘季负责高炉炼铁的石灰，张县令负责铁矿。如果铁矿真的在荠县东边，石灰要运过去走陆路肯定慢，最快的还是水路，恰好这边有一条白沙河。倒是白天的时候没有问一问那位撑船的老丈，这事倒不急，明天白天的时候还可以问。
白莲教在荠县打造兵器，要怎么运出去呢？肯定不能光明正大的运，目前莹川虽然乱，但还是在朝廷手里，光明正大的运输那就是厕所里点灯，所以得想办法运出去。
什么办法？商业运输。借助商品运输的方式运出去，如果这个商人还在布政使司有点关系，那么要运东西出去根本不难。
恰好这时候就有一个大商人来荠县收特产，李逸尚不清楚这个大商人此前是否也来过荠县收购，这些或许可以等到了荠县之后再去打听。
李逸之所以会怀疑这个商人，主要是时间太巧合，而且动机不对，荠县能有什么特产呢，如果真有，荠县也不是现如今的这个样子。
有产业扶持和没有产业扶持的区别，李逸还是能明白的，前世见的也不少。
如果说荠县真的有什么特产，那就是这原始状态的风景。在后世或许还能发展发展旅游业，但现在，温饱都是问题呢！
那么荠县真的就没有什么力量能够阻止了？有，那就是那支夏家军，但是现在不知道那支军队到底是什么情况。
在官面上，除了军队还有什么？忽然，李逸脑中电光一闪，税监，荠县有一个税监。按照朝廷的安排，一般情况下税监的品级都不会太低，一些比较大的矿，或者是各地的织造局镇守太监品级更是能与一省布政使司佐贰官相媲美。
特别是这个镇守的名头，虽然没有实际的品级，只是一个临时加的头衔，但是这代表着皇恩浩荡，代表着皇帝的一些意志。
荠县铜矿虽然不是特别大的铜矿，但是来一个六品甚至是五品的“天使”想来也是有可能的。那么这个镇守太监，是否与白莲教有关呢？李逸不知道，这荠县的水太深，真的不是他一个什么功名都没有的书生能搅和的。
夏鹰还是什么都没说，虽然夏鹰开口能解决一些麻烦，例如军队究竟有没有参与进来，但是此时夏鹰开不开口已经不是很重要了。
明天去荠县才是重中之重。
就在李逸等人准备着明日去荠县县城之时，在县衙后宅，县令张琮和镇守太监马吉才正在书房。
“马公公，夏鹰可有回信？”
马吉才其实不喜欢张琮，这张琮虽然是一个七品县令，但是却从来没有将他放在眼里。
其实这也不怪张琮，在此时的文官们眼中，不要说你一个阉人，就是那些武将他们也不放在眼里。
马吉才摩挲着手里的一块玉佩，不急不缓：“想来刘季已经死了，张大人何必焦急。”
此时，身为文官的张琮像是热锅上的蚂蚁，而被他轻视的马吉才却气定神闲。不能不说这是马吉才故意为之故意装出来的，或许在他心里还想着，你一个文官急的像蚂蚁，还不是要看我的脸色。
还是那句话，张琮有焦急的理由，他是荠县的父母官，相当于第一责任人，荠县出了事，第一个找的就是他。
马吉才的这番态度张琮此时也不在乎，“敌人现在是谁我们不知道，他们知道了什么我们也不知道，刘季有没有招供我们也不知道，我们显得很被动，这不是本官的做事风格。明天起，本官会命令衙役们密切关注城里的陌生人，而对于马公公，本官只有一个要求，那支军队不能插手进来。”
这个马吉才是真的废物，往军队渗透这么久也引诱出一个夏鹰，如果不是有军队在，这荠县已经是自己的囊中之物了。张琮对马吉才愈发不喜，此时说话也没有了之前那种商量询问的口吻，而是带着一种上官向下属布置工作的态度。
马吉才摩挲玉佩的手指一顿，随后继续摩挲玉佩。他也没办法，上了这艘贼船，虽然有六品官身，但是却没什么实际的权力。如果是其他地方的军队，他可能已经渗透的更彻底了，但是夏家军却只听兵部调令。
而且此时这支夏家军千户是正五品，比他还高一级，这就尴尬了。原来驻扎在荠县的，是一个千户所。
千户所定额1120人，这么多人在荠县，就是为了守护着那些矿根本说不过去，或许是合并了当初的夏家军才有一个千户所的人数。
翌日一早，李逸和徐肆带着骡子再次赶往白沙集，这次去速度明显更快了。巳时末他们就已经到了白沙集，撑船老丈却是已经在等着了。
来的时候为白沙集的一些商户带了东西，回去时又带上来另外两个人，这一趟老丈确是开心了。
“老丈，我这骡子不知船上可放得下？”
老丈看了看骡子，“牵到船尾吧，不过小兄弟可得看管好你这骡子，在水里行船可不能乱动。”
李逸摸了摸骡子的头，“放心，我这骡子乖的很。”
李逸将骡子牵到船尾，此时船上五个人外加一头骡子就显得有些拥挤了。新上来的两人站在船头也不与李逸等人交谈，却正好方便李逸与撑船老丈说话。
“老丈，此去县城需要多久啊？”
“小兄弟没有去过县城？”老丈反问一句，继续说道：“这白沙集走陆路到县城少说也得半日，不过行船倒是快。这趟回去是顺流而下，一个多时辰就能到县城了。”
“这确实是我第一次去县里，以往都是兄长出去，这次也是我央求兄长才能一起出来的。原来坐船到县里只要一个多时辰，我还以为很远呢！”李逸继续道：“老丈经常往来这白沙集和县城吗？县里可有什么好玩的？”
这撑船老丈许是很久没遇到一个这么喜欢闲聊的又对县城好奇的，也不恼。一边掌舵一边道，“这白沙集逢三和八赶集，附近人家都会来这里，有时候县里的一些商户也会过来，有时候两边送东西，这一来二去，这段路程却是走了不知道多少次了。”老丈说这话时，还有些感慨。
“至于这县城啊，咱们荠县县城小，没甚么好玩的，这城里有一个兴觉寺，倒是挺灵的。听外地的商户说啊，那府城才大呢！”
“府城啊！”李逸适时的露出向往的神色，然后又奉上一记马屁，“老丈知道的可真多！”
千穿万穿，马屁不穿，这是亘古以来的道理。
李逸又问，“老丈在这白沙河摆渡这么多年，可有遇到什么有意思的事情？”
这话一说出来，原先在船头的两人也看向这边，显然，有趣的事情总能吸引人的注意。
见大家都看向自己，这老丈也有些飘飘然，说话的声音都大了几分，“不要说有趣的事情，我们在外行船，其实最怕的就是遇到凶险的事。这有一年啊白沙河涨大水，从上游冲下来不少的烂木头和破烂家具，当时就有人说这定是上游某个村子遭了灾。那些飘在水上的木头在河里横冲直撞，那段时间没人敢下水。这过了一段时间，大家伙都以为平静了，就又出来跑船，结果没想到快到白沙集的河道里却出现了一个漩涡，当时就翻了船，还死了人，大家都说，这是山洪搅了水里的龙王爷睡觉。”
撑船老丈说的这个故事带着诡异，这下却是将所有人的目光吸引了过来，却听老丈继续说道：“一开始都不信水底有龙王爷，在翻了几艘船之后，大家都怕了。当时白沙集的商户们还出钱请了一个法师过来做法事，嘿，你说这事怪不怪，之后一段时间那漩涡竟然消失了。可好景不长，没过多久，漩涡再次出现了，而且更大，这回是怎么做法事都没用。”
船头那原先不说话的两人面面相觑，疑惑道：“难道真的有龙王爷？”
老丈没有回答，而是接着故事往下讲，“哎，原先还不相信有龙王爷的，这次也是真的怕，很多人都觉得是不是白沙集有什么人得罪了龙王，所以龙王又暴怒了。这时候有人说肯定是那白寡妇惹怒了龙王，要说这寡妇家原本是屠户，男人姓白，这白沙集大大小小牲畜宰杀都是她男人操刀。可惜她男人死的早，家里一下子断了来源，可是还有个几岁的儿子要养，于是这白寡妇就干了她丈夫的营生，还将自己的兄弟招进来一起干。”
老丈顿了顿，掌控好船舵，继续道：“事情到这，按理说与这白寡妇没有关系，但是这龙王爷的事一出来，就有人说是白寡妇恼怒了龙王，说她害死了自己的丈夫，吞了丈夫的家财，然后和自己的兄弟苟且，这种事龙王都看不过眼。这事说的有鼻子有眼的，大家再一看，她兄弟和儿子长的也像，这白家在这白沙集也是大姓，家族长者一看也觉得自家晚辈死的蹊跷，这怀疑的心思一旦种下就容易生根发芽。”
这老丈明显懂得控制节奏，说到这剧情关键的地方，竟然不往下说了，这可急坏了船头的两人。
“老丈，然后呢？”
“这白沙河的漩涡越来越大，许多货物原本都是经过白沙河到的白沙集，这一耽搁，白沙集的生意也不好做了。这时候就有人提议，将白寡妇和她兄弟浸猪笼，以平息龙王的怒火。这白氏自然不从，她那兄弟也不是任人欺负的，于是就起了冲突，这一起冲突，没想到她那兄弟失手打了人，这下子可把蜂窝给捅破了。”
“那白寡妇和她那兄弟被白家人绑了起来就要浸猪笼，可怜她家那个几岁的儿子，看到自己娘亲和舅舅被绑了起来，哭天抢地的。就在这两人要被浸猪笼扔进白沙河里之时，恰好有一位将军从这里经过，他听闻了此事，觉得实在是荒谬。他哪里信什么龙王，独自驾着一艘小船到了河心，在百姓的目光中跳进了漩涡里。就在大家以为这将军怕也是要被龙王吃掉之时，没成想人家从水里出来了，随后大家发现那漩涡逐渐变小，最后消失不见。”
“这，这位将军将龙王除掉了？”船头那两人惊疑不定，就连一直没说话的徐肆也面露思索之色。
李逸却不相信有什么龙王，河中间恐怕就是涨水之时木桩插在河底，水流经过之后形成了漩涡。他看向老丈，“恐怕那位将军上来之后说的是河底并没有龙王，这漩涡是因为一些木桩插在河底，所以才形成的吧。”
老丈闻言，微微一笑，“小兄弟莫非听说过这故事？那将军上岸之后却是说河底并没有龙王，只有一些树桩，他将那些树桩打碎之后漩涡就消失了。”
这时候那两人看了看李逸，又问白寡妇的事又是怎么回事呢？
李逸略一思考便说道，“恐怕是那白家其他的人眼红那屠户铺子，编造出来的谎言。”
听得此话，那两人明显不信，而撑船老丈却不由得多看了李逸一眼，“却如这位小兄弟所说，那位将军上岸之后调查了白寡妇的事情，最后发现确实是她丈夫的堂弟，因为觊觎堂兄的家产以及自己的这位堂嫂，曾几次三番的来骚扰堂嫂，无奈这位白寡妇只得将自己的兄弟叫过来。见人得不到，这位堂弟才借由龙王一事准备将二人沉河，好霸占堂兄的家产。”
这下船上的几人都看向李逸，“呵呵，我说我是蒙的，你们信吗？”
这算是船上的一个小插曲，不过经过这件事，这撑船老丈也不敢将李逸真的当成一个十几岁不谙世事的少年郎了。
船头那两人多看了几眼李逸，又回到船头。
这一路上也就只剩下李逸和老丈偶尔聊上几句了，等路过了一段有些湍急的水域，到了平稳的水域，却也见到了好几艘乌篷小船，李逸问道：“老丈，这白沙河都是乌篷小船吗？就没有大一些的船？”
“这白沙河原本河水就不深，大船进不来的。”
“那这河上都是您这样的船家？就没有船队什么的？”
“说到这船队，倒还真的在这白沙河上见过船队。”老丈略一思索，道：“那是发生在白沙集漩涡事件之后没多久，有一天我从县城往白沙集赶，当时天还没大亮，也就是在这片水域附近，遇到了一支船队顺流而下，都是乌篷小船，十几条船呢，船上捂得严严实实的，也不点灯。我还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船队，不过当时赶着将东西送到白沙集，也就没太关注了。”
“那漩涡的事距离现在没多久？”
“那就是在今年，几个月之前的事情。”
几个月之前？如果那支船队真的是白莲教的，那么几个月之前正好是他们第一次运送石灰之时，在时间上倒是对上了。
过来这片平稳的水域没多久，远处已经能隐约看到一座城了，老丈也颇为高兴，高喊一声，“县城要到了。”
随着水流前行，县城越来越近，县城附近的村落也遇到了好几个，一些村民正在田地里烧什么东西，那冲天的烟带着灰烬飘向远处。
乌篷小船从一个岔口拐到一条小河，小河也就八九米宽，在河岸能看出人工开凿的痕迹。乌篷小船穿过水门，县城的气息瞬间扑面而来。县里的河段有一些地方铺了石块，两旁还栽了树，临河的商铺开着门，比白沙集繁荣多了。
行不过多远，就到了一处码头，此时码头上正停靠着许多乌篷小船。一些搬运工人正在从船上搬东西，俨然一副繁忙的样子。
交过了船钱，牵上骡子，李逸和徐肆正式的踏进了荠县的县城。
李逸自己是长吉县的，长吉县城还没去过呢，倒是先来了临县的县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