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的秋意还未散尽,几场淅淅沥沥的冷雨过后,初冬的气息便悄然浸润了水乡。沈家小院里的石榴树叶落尽了,光秃秃的枝桠映着灰白的天。然而院内却比往日更添热闹——沈家最小的儿子沈文松,风尘仆仆地从京城赶来了。
“三舅舅!”安安像只快乐的小云雀,扑进刚下马车的沈文松怀里。少年郎不过十七八岁,眉目间带着沈家人特有的清俊,只是比二哥沈文柏多了几分跳脱的书卷气。他一把抱起安安转了个圈,惹得小姑娘咯咯直笑。
“慢点慢点!仔细摔着!”沈母笑着嗔怪,眼中却满是欢喜。沈父捋着胡须,看着小儿子,又看看廊下抱着双胞胎轻声哼唱的沈月薇,心中慰藉,只缺了那一个。
“大嫂大哥实在是抽不开身,”沈文松放下安安,一边卸下行李一边对沈月薇解释,“新帝登基,改元‘承平’,年号刚定,朝中迎来送往,礼仪繁琐得紧。大哥虽然在刑部,但是新皇登记都忙的很。大嫂也得在内眷间周旋,实在分身乏术。他们让我带了厚厚一沓信和年礼来,说等明年开春,无论如何也要来江南住些日子。”
沈月薇抱着襁褓中粉雕玉琢的小侄女,闻言点点头,眼中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怅然,随即又被笑意取代:“京城事大,自然要以大局为重。能得三弟来一起过年,已是极好。”她逗弄着怀里的小婴儿,“瞧瞧我们的小囡囡,还没见过大舅舅大舅母呢。”
林清婉靠着软枕坐在一旁,气色比生产时好了许多,怀里抱着吃饱喝足正吐泡泡的儿子,闻言笑道:“可不是,大哥大嫂那份压岁钱,可得给我们囡囡和小子都记上双份!”
正说笑间,春桃捧着一个厚厚的信封进来,脸上带着促狭的笑意:“小姐,京城来的信,还有……好几大车的东西,说是殿下送来的年礼。”
沈月薇接过信,信封上“薇卿亲启”四个字,笔力遒劲,透着熟悉的沉稳。她指尖拂过那字迹,唇边笑意加深。展开信笺,前几行是例行的问候与关切,询问父母安好、二哥二嫂及双胞胎近况、安安又长了多高……字里行间是化不开的思念。接着,笔锋一转,提及朝中诸事。
“新帝登基,改元‘承平’,诸礼已定。父皇移居西苑颐养。承瑜……陛下天资聪颖,勤政仁厚,朝野归心。吾已卸下一切职司,唯余‘靖王’虚衔,只待宗庙祭祀大典后,便可脱身南行。归心似箭,然礼制所囿,恐难与卿及家人共度元夕,憾甚!特备薄礼,聊寄相思。另,卿前信所言‘江南醋坊’一事,甚是有趣,待吾至,定当亲往品鉴,以证其酸否。”
读到“江南醋坊”四字,沈月薇终于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眉眼弯弯,如同新月。她前些日子写信,将太子那番“珍宝游街”的壮举绘声绘色描述了一番,末了还调侃道:“殿下豪掷千金,醋香飘溢千里,引得满城议论,道是江南新开了间‘太子醋坊’,专售陈年老醋,滋味甚烈,凡人不敢轻尝。妾身有幸,日日闻此醋香,倒觉醒神明目,连新制的雨前茶都添了几分酸冽风味,销路大好。不知殿下这‘醋坊’,可要开分号于江南否?”
此刻看到他一本正经地回应“亲往品鉴”,沈月薇几乎能想象出他提笔时,那副强作镇定、耳根却微微发红的模样。这男人,吃醋吃得惊天动地,认账也认得如此……可爱。
她笑着将信递给好奇的沈文松:“喏,你未来姐夫的信,自己看吧。”又对春桃道,“把殿下的年礼都收进库房,挑些应景的吃食玩意儿分给大家,给安安和两个小的多留些。”
沈文松看着信,尤其是看到“靖王”封号和那“江南醋坊”的调侃,也忍俊不禁:“姐夫……咳,殿下这醋劲儿,隔着信纸都闻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