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沈枝意随兄长进王府时,在院中就瞧见许多太医围在一起,全都面色凝重,直摇头。
还有些穿着军装,大概是王爷亲信部下,也全都铁青着脸。
瞧见沈璟川,众人拜见。
“不必拘礼,王爷状况如何?”沈璟川询问。
太医只一个劲儿摇头。
摄政王的部下则看向沈璟川,“小公爷,能否借一步说话。”
沈璟川点头,转头看了眼自家小妹。
空青此时已出现,“小公爷不必担心,属下会照顾好沈姑娘。”
摄政王部下似乎是对陛下决定有异议,毕竟自家王爷刚重病,就把他们交给太子,作为王爷亲信,自是不愿的。
沈枝意则随着空青往后院走,途经一片人工湖,满池荷花已露尖尖角。
她顾着欣赏荷池盛景,倒是没在意空青领她到了何处。
直至进屋,一股浓重的药味扑面袭来,刺激神经,她才恍然回神,打量室内陈设,心头忽得狂跳,“这、这是何处?”
用东西遮了天光,室内很暗。
殿中,琢冰为山,利用风轮送凉,在入暑时节,室内却分外凉爽。
“王爷的寝殿。”
“你……”
谁家好人会把一个姑娘往自家主子住的屋子领啊。
疯了吧!
沈枝意转身想走,后侧却传来一阵轻咳,她下意识转头,透过一层轻薄的纱幔,她依稀看到个身影,似乎极为艰难得起身。
空青急忙上前,替他更衣。
隔着纱幔,看不清脸,沈枝意只瞧见他取了面具戴上,“王爷,臣女不知此处是您的寝殿,多有冒犯,实在抱歉。”
她说着,就想走。
可一脚刚踏出去,就听身后传来声音:
“沈姑娘前来,不是为了见本王?怎么急着走?是……小命不想要了?”
沈枝意呼吸一沉,手指收紧。
难怪都说这人阴晴不定,古怪不讨喜。
说话如此不中听。
难怪这个岁数还讨不到媳妇。
踏出的步子,收了回去,沈枝意咬了咬唇,转身时,摄政王已披了外衣走出来,面具半遮面,唇色被衬得极白。
整体状态极差,一步三喘两咳。
看模样,好似真的时日无多。
就这身体,平时究竟是如何行军打仗的?硬撑着?
“沈姑娘,坐吧。”周玄策看了她一眼。
沈枝意小命被他攥在手里,自然听话,依言坐在他对面,他手指轻叩着桌子,似乎极不满意。
她抿了抿嘴,自己还有哪儿让他不满意?
沈枝意看了眼空青,他清了下嗓子:“沈姑娘,我家王爷病了,说话声音小,您要不要……坐得近一些?”
“……”
沈枝意深吸口气,只能依言坐到离他最近的位置上。
某人似乎这才满意。
真是难搞啊。
空青又端上了冰雪冷元子、荔枝膏水,甚至还有酥山。
光是荔枝就极难得,饶是国公府也不能经常吃到这些,这摄政王还真是会享受。
“王爷,您这身体,可以吃凉的?”沈枝意询问。
“给你吃的。”
他声音如常嘶哑低沉。
沈枝意诧异,竟是为她准备的?
“沈姑娘,您赶紧吃吧,这酥山若是化了,就不好吃了。”空青说着,贴心关门离开。
沈枝意只拿起小勺子,吃了几口才看向摄政王,“王爷,听说您病了……”
“你是怕本王死了吧。”
他说话自有股不怒自威,沈枝意听得心惊,急忙起身跪下,“臣女绝无此意。”
周玄策嘴角轻翘,“沈枝意,抬头!”
一坐、一跪,
他俯颈看她,许是寝殿内有冰山,他呼出的气息都是寒凉的,落在脸上,惊得沈枝意头皮发麻。
“你此番到王府,不就是想看看本王身体状况如何?”
“王爷洪福齐天,定能安然无恙,王爷之前帮过臣女,臣女心下感激,听闻王爷病了,十分忧心。”
“谎话连篇。”
“……”
沈枝意咬紧腮帮。
这位,真是难搞!
她就没见过谁说话这般平铺直叙,压根不给人留面子。
身体不好,还毒舌,
他这种人就活该孤寡终老。
也不知那些京城贵女看上他什么?权势地位?竟还上赶着要嫁给他。
“沈姑娘,”周玄策俯身,忽然靠近。
极近的距离,沈枝意不敢妄动,只是目光对视,面具遮掩,看不清他眼底的神色,但他身上散发的气场无声蔓延,让人心下畏怯。
“王爷?”沈枝意蹙眉。
“你在心里骂本王什么?”
“臣女没有!”沈枝意心里咯噔一下。
他是魔鬼吗?
“沈姑娘,你放心,只要本王一日平安,自然能保你一日无恙,所以,你还是祈祷本王健康长寿。”
“王爷吉人自有天相,定能平安活到百岁。”沈枝意悻悻笑着。
心下却气恼极了。
“起来吧,若是被小公爷瞧见这番模样,怕是会认为本王欺负了你。”周玄策说着,伸手过去。
沈枝意愣住,他这是……要拉自己起身?
“多谢王爷,臣女自己可以。”
大概是之前在祠堂跪了许久,她膝盖处的淤青还未散去,这番又跪,确实有些疼。
她眉头轻皱,却没想到……
下一秒,
周玄策已径直弯腰,抓住了她的手。
将她扶起。
他的手,很凉。
满是茧子。
京城王孙皇子皆养尊处优,手上别说薄茧了,怕是擦破皮都是极少的。
都说陛下爱重这位皇弟,封王、受兵权,
却让他年纪轻轻就常驻南疆,九死一生。
这,
当真是爱吗?
只是这双手给她的感觉,总有些熟悉,她下意识想仔细查看一番。
结果却听他说:“沈姑娘。”
“嗯?”
“本王好心扶你起身,你这般抓着本王的手,不合适吧。”
沈枝意心惊,急忙松手,“王爷恕罪,是臣女失态了。”
“做错了事,自然要受罚。”
“……”
沈枝意欲哭无泪。
果然啊,伴君如伴虎。
“就罚沈姑娘把桌上这些东西吃完。”周玄策说道。
所谓惩罚?
就这?
沈枝意“受罚”时,空青叩门,端了汤药进来,药味瞬时弥漫了整个寝殿,周玄策端起药碗,一饮而尽,只用茶水漱口。
她恍惚想起了萧仲暄,喝个药还得配果脯,当真是个娇气的郎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