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
于贵嫔看着那人送过来的字条,上面写着:泛舟宴。
缓缓捏紧手里的帕子,她将字条放在烛火上烧成了灰烬。
按照她们的计划,于贵嫔就该在泛舟宴当天动手了。
先让沈朝盈吃下带有见红药物的糕点,再让她摔上一跤,让太医来瞧了便会发现她没有怀孕,这时沅霜再拿着假孕药物出来作证……
沈朝盈就再也没有翻身的余地了。
于贵嫔长吁一口气,把小卓子叫了进来。
“你确定沅霜会把事情办好?本宫要万无一失,你知道的。”
小卓子跪在地上,嘴角勾了勾,“娘娘安心,沅霜很听话。”
于贵嫔颔首,“下去吧。”
于贵嫔推开窗看向正好的月色,娘娘,我做这一切都是为了您。
……
望舒阁偷偷叫了两次水,裴齐光兴致勃勃还想拉着沈朝盈再战,却差点被她一脚踹下床。
沈朝盈累得不行,把脸埋在枕头里拼命拒绝,“都知道我昨日没睡好了,陛下还不让我睡觉吗?”
裴齐光全然忘记了自己是个帝王,此刻只心虚地摸摸鼻子,老老实实钻进被窝搂着人应了,“好好,不折腾初初了,初初睡吧。”
在行宫比较凉爽些,屋子里又有冰鉴,沈朝盈也就没再嫌热推开他,在他怀里找了个舒服的姿势睡着了。
裴齐光凝眸看着她的睡颜,又恋恋不舍地在她额上吻了一下才闭眼沉沉睡去。
裴齐光再睁眼时,发现自己躺在龙床上。
皇后身着凤袍背对着他在吹凉一碗药。
皇后?她不是在宫里吗?
“皇后……”裴齐光一开口,却听到自己嘶哑无力的声音,她转身过来,裴齐光愣住了。
她不是皇后,她是宋芩枝。
宋芩枝红着眼圈,将吹凉的药喂到他嘴边,“陛下,该喝药了。”
裴齐光抿着唇不愿意喝,“你怎么在这?你怎么穿着皇后的凤袍?皇后呢?”
“陛下在说什么?”饶是宋芩枝步步为营算计半生,也实在听不懂他在说什么,“臣妾不就是您的皇后吗?”
裴齐光怔住,脑海中的记忆如同潮水席卷而来。
他想起来宋芩枝出现在殿选现场的时候,自己对她一见钟情,几乎入宫就是独宠,形同魔障。
他在记忆中找到了此刻惦记的人,可是记忆中的沈朝盈在第一次侍寝的时候紧张拘谨得不敢抬头不敢说话,他当时满脑子都是宋芩枝,所以也只是例行公事草草了事,并没有把她放在心上。
谁知道没过几日,她就死了。
因为什么死的来着?他想不起来了。
他只记得他那时候都没花心思去查一查,宋芩枝哭着扑进他怀里说沈朝盈死于意外,她很伤心,他就只顾着低头哄怀里的女子了。
没过多久,宋芩枝就彻底独宠了。
从此六宫粉黛无颜色,他每日都只想陪着宋芩枝。
他就这样一步一步把宋芩枝捧到了后位,什么好东西都先送到她面前,哪怕宫里发生了一件又一件的事,许多证据都指向宋芩枝,他也从未疑心过她。
裴齐光真的不知道这是为什么,明明他现在回忆起来,那些事情漏洞百出,但他就是看不见一般。
后来宋芩枝给他生了两子两女,他毫不犹豫就给定了储君。
至于宫里其他的孩子,都死了。
百姓们纷纷议论着宋皇后是妖后,迷惑陛下心智,插手朝政,翻云覆雨。大臣们也开始联合上书要清君侧,但是裴齐光一意孤行,铁了心护着宋芩枝。
裴齐光甚至想起来自己是怎么死的,可他现在不是还活着吗?
这个念头出现的一刹那,他仿佛变成了旁观者的角度看着龙床上形容枯槁的自己。
他看着那个自己喝下了宋芩枝喂过来的药,不多时便咽气了。
宋芩枝露出一个如释重负的笑容,抬手抚过他的眉眼,声音如同淬了冰一般寒凉。
“陛下……您可不要怪臣妾呀,只是臣妾迫不及待,想要坐上太后那把椅子了呢。”
他就这样看着他和宋芩枝最小的皇子继承大统坐上龙椅,宋芩枝垂帘听政,最后他与他的先祖们拼命守护着的江山,在她的专政下毁于一旦。
民不聊生。
她其实一直都没那么聪明,至少没有她自己想象的那么聪明,什么步步为营,什么精于算计,不过是他纵容。
他看着眼前这一切,痛不欲生。
就在这个时候,他突然听到一道熟悉的声音在喊他,就像头上这片阴沉的天,突然有了一丝裂缝,漏下一束光。
“陛下?陛下!裴齐光!”
他是被沈朝盈的声音唤醒的。
“陛下做噩梦了?”沈朝盈声音软软的,手里还捧着刚给他倒的的水,一边小口吹着凉气一边抬头看他,“叫您几声都不应,额头还冒汗呢。”
裴齐光怔怔看着她。
她没束发,发丝有些微乱,披在肩头,身上只穿了件浅色中衣,衣袖还被水打湿了一角,整个人坐在床沿,鲜活,灵动,不是梦中仿佛没有灵魂的样子。
他眼里有什么倏地一闪,喉头滚了滚。
沈朝盈见他不应,便笑着把水递过去,“您若不想说,也不打紧。做噩梦没什么,我小时候还梦见自己被鸭子追了一整夜呢,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结果第二天午膳就狠狠吃了三道鸭。”
她絮絮叨叨,像是在说别人的故事,又像是在逗他笑。
裴齐光却握住了她递过来的茶盏,掌心贴着她微凉的指尖,半晌才低声道,“梦见你死了。”
沈朝盈一愣,很快又笑起来,“那您得烧点纸给梦里的我。”
他低头,额抵住她掌心,像是用尽力气才压住那一点点将要溢出来的惊惶。
沈朝盈轻轻揉着他太阳穴,语气依旧懒洋洋的,“放心吧,我活得好着呢。陛下就算梦见我掉进水里,我都能游上来,踩着螃蟹回您身边。”
他不说话,只是抱紧她。
像是刚从一场杀戮与背叛的长梦里脱身,抓住了一点尚存的温暖。
“陛下梦见宋芩枝了。”她突然在他怀里出声,语气淡淡的。“梦里她害了你,对不对?”
他浑身一僵,“你怎么知道。”
沈朝盈心下了然,轻笑。
“我梦得比您还久些,只是醒得比您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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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剧场】
裴齐光:你怎么知道我梦见宋芩枝了?
沈朝盈:你猜你做梦的时候在喊哪个女人的名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