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向龙把递出打火机的手收回来,靠在了另一边的墙上,给自己点了一支烟,对着远处的公路长吐了一口烟,“在这里等我呢?”
“没有。”杜南风说,“只是心里更没底了。”
“杜恩不是回来了吗?”
“你知道妈妈为什么会死吗?”
“因为她救下了杜燃。”
“不是,因为她嫁给了爸。”
杜向龙深吸了一口烟,缓缓地从鼻孔冒出一些,他一时间没有明白其中的逻辑,照这样说,人生下来就会死,死的原因就是生。
“因为我们的特殊,谁跟在我们身边会安稳生活?与世隔绝,小心翼翼,身边人的算计,还有外边那些人。”
“如果不是爸当初那样做......”
“就是因为他,说什么命运,他要连我们一起杀,他自己无能,还要连累我们。人们都怎么说的?没有能力,就不要生孩子,不要期望孩子会拯救你,出生在这样的家里,长成这个样子,就已经是落入深渊了。”
“我们不都在努力好好生活,长了一身虫子又能怎么样......”
“你没懂我的意思。”
“你什么意思?”
“你要和文清在一起,你是要变成下一个爸吗?”
“你这样说的话,我无话可说。”
“你要结婚,没问题,谁都可以,反正害的不是我。但如果是文清,我接受不了。”
“我已经说得很清楚了,她和杜恩的事没有半点关系!”
“你坚持这样想的话,那我也无话可说。”
杜向龙想到自己会在这里碰一鼻子灰,但没想到这灰直接灌进了喉咙中,他吸完了最后一口烟,把烟头弹到地上,向前走了几步,他只是想离杜南风远些,远离压迫的氛围,呼吸些新鲜空气。
“走吧!去找她就不要回来了!”杜南风还在身后喊。
杜向龙停住了,他本不想离开,“怎么?你要养这个家吗?”
“你都能去和那个文清组建个家庭,我又有什么不能的?”
“你连杜恩都照顾不好!”
“什么?”杜南风使劲拍了一下杜向龙的胸脯。
杜向龙站住脚步,向杜南风靠近,“不要用你的想法去想我!我是我,你是你,爸是爸。”
“有什么不一样的?都是差不多的人,差不多的脸,差不多的脾气!你又有多高尚?不过也是想逃走罢了!”
“我逃走?”杜向龙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杜南风,“哪一次不是我在这里?你要不要好好想想你在说什么?”
“你在这里又怎样?还不是我出去了才找到杜恩?”
“你的世界只有杜恩是吧?”杜向龙笑了。
杜南风皱起了眉头,嘶了一声,说,“你的世界不也只有文清?”
“你真该改改你的性子。”说完,杜向龙便拉开门,走进家中。
杜向龙走到客厅,看了看茶几上的黑箱子,从一边拿起一个挎包,打开箱子,把所有的纸张还有那小瓶药剂装进包里。刚才和杜南风的争吵确实让他生气,但吵到最后,所有的气都消了,他只是觉得可笑,很荒唐的一次争吵,杜南风咬住一件事不放,又有什么必要吵出个输赢。不过最后倒是让他想起来文清今天的遭遇,他的世界不大,只有那么几个人,同等重要,但此时,有些人似乎不值得他再看重。他应该去看一下文清,那里才是需要他的地方,而且箱子里的东西只有在那里才能发挥价值。
“你要离开吗?”杜恩从走廊走向客厅,站在门边,“我听到你们说话了。”
杜向龙的手停住了,他慢慢直起身,转过头,“只是离开一下,走不远。”杜恩能够回家是好事,也许他最需要的就是家人的陪伴,但如今这个家庭再也不是十几年前的样子,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愧疚,有自己的遗憾,太多的争执让他们只想“独善其身”,杜向龙也是那样,不过是还放不下这个家。
“大哥他就是那个脾气,他不是真心的。”杜恩替杜南风解释。
杜向龙走近,摸了摸杜恩的肩膀,“都没关系,这些东西应该让文清看一下,她能明白其中的意义,也许对我们也有帮助。”
“我感觉它和我们一样,就像是有生命一样,不然它为什么一直在地下吸引着我?”杜恩低头看向杜向龙的包,眼睛逐渐发红,山蛩也在皮下蠢蠢欲动,“而且它还在吸引我,也许拿走最好。”
杜向龙看到杜恩的反应,立即拽着背带,把包挪到背后,“真的很抱歉让你在地下这么长时间,我们是真的没有想到那声音就是你。”
“我知道,换做是我,也会当成幻觉了。”
“在家里好好待着,养好身体。”杜向龙转到杜恩身侧,想要说完话离开,想了想又补充道,“大哥的话,他还是需要你照顾的,‘心理’上的照顾,他还是很在意你的。”
杜恩点了点头,家庭的变化,他在地下是“看在眼里”的,他清楚杜向龙的付出,换句话说,如果这个家早早就散了,他也许就长眠在地下了。
“对了,”杜恩叫住杜向龙,小声说,“我在文占越那里时,还有一个女人,她好像就是文清的母亲,她也被做了手术。就是把我的......移植到......”杜恩一边在自己身上比划一边说。
“什么?”杜向龙看懂了杜恩的意思,“你确定,是她妈妈?文占越对她也......”
“是的,张炎告诉我的。先前我没有说,只是想把这件事告诉你一人。”
“我知道了。”杜向龙缓缓迈开了步子。
“哥,谢谢你。”杜恩说。
“一家人,不用谢。”杜向龙回头了一下,却没有看全杜恩的脸,便转头接着走向大门。
杜向龙是有些震惊的,结合文清所说,文占越抓走杜恩,是为了治好何薇的病,他在心里推断,而这件事文清却一概不知,结果只有可能是治疗失败,毕竟正常人怎么能移植山蛩。这件事是否应该告诉文清?他纠结着,如果她知道了,只会更加心痛,如果她不知道,是否就会慢慢看淡母亲的死,毕竟之前她听说过某些闲言碎语。想来想去,他意识到自己根本无法把秘密藏在心里,他早晚会说出来。
刚推开门,杜向龙便注意到杜南风还在墙边,他没有说话,杜南风也没有说话。他能感觉到杜南风在背后一直看着他,他直了直后背,把肩膀从前向后旋了一下,迈着大步走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