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铜树上的白花还在绽放，青苔的虚影却突然扭曲。她脸上恬静的微笑凝固在嘴角，眼中闪过一丝惊恐。
\"小心——\"
警告来得太迟。
整片归墟海域突然沸腾，七十二座镇界碑剧烈震颤。青铜树的枝叶疯狂摇摆，那些刚刚投射完元神的光柱通道，此刻竟倒卷出紫黑色的混沌洪流！
\"混沌潮汐！\"墨尘一把将灵悦拉到身后，重瞳中星图急转，\"所有修士立即撤离海域！\"
他的声音在真元加持下传遍千里，却还是晚了一步。倒卷的混沌气在空中形成遮天蔽日的浪潮，所过之处，空间如同镜面般碎裂。三名来不及撤退的修士被浪潮边缘扫中，瞬间僵在原地——他们的身体开始以诡异的方式扭曲变形，皮肤下浮现出密密麻麻的星图纹路，与墨尘左臂的伤痕如出一辙。
\"是法则污染！\"灵悦的青铜古灯自动燃起白焰，\"他们在被强行改造成阵眼！\"
最可怕的是，那些被污染的修士竟然开始主动攻击同伴。其中一人双手结印，施展的赫然是浑天宗秘传的\"垣仪印\"，一道紫黑色的光柱从他掌心射出，直接将两名同门化为石像！
混乱中，没人注意到青铜树上的青苔虚影正在发生可怕变化。她的左半边身体开始结晶化，细小的青铜枝桠从皮肤下刺出，右半边则维持着人形，两股力量在她体内激烈交锋。
\"墨尘......\"她艰难地伸出手，\"杀了我......\"
话音未落，一道混沌浪潮当头拍下！青苔的虚影瞬间被淹没，取而代之的是一具半人半树的恐怖形态——上半身还保留着巫女的模样，腰部以下却已经完全化为青铜树干，与整棵大树融为一体。
\"不！\"灵悦想冲上前，却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弹开。
墨尘的重瞳缩成针尖大小。他看见的不只是青苔的异变，更看到整棵青铜树的内部结构——那些枝干中流淌的不是树液，而是被压缩到极致的混沌法则；三百六十枚果实里的小世界，此刻正在一个接一个地崩解！
\"沈砚的计算有误。\"墨尘的声音冷静得可怕，\"混沌不是被平衡了......\"
他猛地抬头，看向最高处那枚已经开始发黑的果实：
\"......是在重组！\"
仿佛印证他的话，青苔异变后的身体突然剧烈颤抖。她痛苦地仰起头，喉咙里发出非人的尖啸。随着这声尖啸，七十二座镇界碑同时亮起血红色的光芒，碑文上的名字一个个扭曲变形，最终重组为陌生的文字——
\"以魂为锁，以血为钥\"
\"万载轮回，终归一刹\"
灵悦突然捂住额头，一段陌生的记忆强行闯入脑海：三万年前的浑天宗广场，七十二位大乘修士结阵时，每个人脚下都踩着一个血色符文。那不是普通的阵法标记，而是......契约！
\"墨尘！\"她惊恐地抓住道侣的手臂，\"周天星斗大阵从一开始就是骗局！浑天宗当年签订的根本不是封印契约，而是——\"
\"轮回契约。\"墨尘接上她的话，左臂的星图纹路突然灼烧起来，\"每隔三万年，以三百六十个修士元神为祭品，重启一次混沌潮汐。\"
他终于明白沈砚最后那个笑容的含义。什么道心之辩，什么枯树新芽，全是幌子！那位浑天宗掌门用三万年时间布的局，为的就是今日这一刻——让后世修士前赴后继地成为祭品，维持混沌与现世的脆弱平衡！
\"现在明白......太迟了......\"
青苔的声音从高处传来，已经完全变了调子，像是无数人同时在说话。她的右眼还保留着些许清明，左眼却变成了纯粹的青铜色，与墨尘之前的症状一模一样。
\"快走......\"她残存的人性在挣扎，\"潮汐过后......我会彻底......\"
话未说完，她的身体突然僵直。青铜树枝从她口中刺出，舌尖开出一朵妖艳的红花。当花瓣绽放的瞬间，整片归墟海域的时间流速骤然改变！
墨尘发现自己站在琅琊阁的剑坪上。
晨雾未散，熟悉的松香萦绕鼻尖。远处传来弟子们晨练的呼喝声，一切都真实得可怕。
\"跪下。\"
这个声音让墨尘浑身血液凝固。他缓缓转身，看到白发苍苍的师尊负手而立，眼中是毫不掩饰的失望。
\"为师让你去取'天璇剑意'，你却带回来什么？\"师尊抬手，一道剑气划过墨尘脸颊，\"混沌污染？\"
鲜血顺着下巴滴落，墨尘却感觉不到疼。他低头看着自己的双手——左臂上确实缠绕着紫黑色的雾气，与归墟中的混沌气如出一辙。
\"弟子......\"
\"你可知琅琊阁历代祖训？\"师尊厉声打断，\"见混沌者，当自绝经脉！\"
四周突然出现十二名执法长老，每人手中都握着一柄斩灵剑。剑锋所指，正是墨尘周身大穴！
更可怕的是，墨尘发现自己的修为正在急速流失。原本如臂使指的真元变得滞涩难行，连重瞳都无法催动。他成了砧板上的鱼肉，任人宰割。
\"最后给你一个机会。\"师尊的声音突然柔和下来，\"自碎金丹，为师替你求情。\"
这个场景太过熟悉。三百年前，墨尘的师兄就是因为私练魔功，被逼在这座剑坪上自绝。当时还是少年的他，就站在现在师尊的位置，眼睁睁看着师兄爆体而亡。
记忆中的画面与眼前重叠，墨尘突然笑了。
\"师尊。\"他缓缓抬头，\"您有没有想过......\"
左臂的混沌气突然暴涨！
\"......师兄当年或许是被冤枉的？\"
\"放肆！\"师尊暴怒，十二柄斩灵剑同时刺来！
墨尘不躲不闪。在剑锋及体的刹那，他左臂的混沌气突然化作一只漆黑的蝙蝠，张开翼膜将所有攻击尽数吞没！
\"女土蝠噬梦——\"
随着真言喝出，整个琅琊阁幻象如镜面般破碎。墨尘睁开眼，发现自己还站在归墟海面上，而灵悦正被五名被污染的修士围攻！
现实比幻境更残酷。
青铜树已经完全变了一副模样。树干上浮现出无数张人脸，有沈砚的，有浑天宗修士的，更多的是那些刚刚兵解入阵的当代修士。他们大张着嘴，发出无声的惨叫，每一声\"呐喊\"都让混沌潮汐的规模扩大一分。
青苔的情况更糟。她腰部以上的皮肤正在快速结晶化，右眼的清明越来越弱。更可怕的是，她的双手不受控制地结印，正在引导潮汐方向——所有被污染的修士都像提线木偶般，按照她的指引扑向尚未被感染的活人！
灵悦的处境岌岌可危。她的青铜古灯被一名污染修士的\"垣仪印\"击碎，左肩被另一人的剑气贯穿。最危险的是，一根青铜树枝正从背后悄无声息地刺向她后心！
\"灵悦！\"
墨尘的重瞳终于恢复运转。星图在瞳孔中展开，他瞬间计算出七种救援方案，又瞬间否决了六种——最后一种需要付出的代价，让他犹豫了一瞬。
就这一瞬，那根树枝已经刺破灵悦背后的衣衫！
千钧一发之际，一道灰影从斜刺里冲出，用身体挡下了这致命一击。
\"剑......剑尊？！\"
离恨天咳着血，低头看了看贯穿腹部的树枝，居然笑了：\"老夫的剑......虽然断了......\"
他猛地抓住树枝，浑身爆发出惊人的剑气：\"......但还能捅人！\"
断剑顺着树枝一路劈砍，竟然在青铜树上撕开一道口子！树皮下露出的不是木质纹理，而是翻滚的混沌气，以及......半张青苔的脸！
\"丫头......\"离恨天对那张脸吼道，\"别认输啊！\"
青苔的右眼突然恢复清明。她痛苦地摇着头，嘴唇开合，像是在说什么。
墨尘读懂了唇语。
\"......骨笛......\"
他立刻摸向怀中——青苔兵解前给的巫族骨笛还在！更神奇的是，这枚看似普通的笛子竟然完全不受混沌潮汐影响，通体晶莹如玉。
\"怎么用？\"墨尘传音入密。
青苔的右眼流下一滴泪。泪水落在笛身上，自动谱成一段旋律——正是巫族祖巫祭歌的最后章节！
墨尘不假思索地将笛子凑到唇边。
第一个音符吹响的刹那，整片天地为之一静。
笛声悠远苍凉，与寻常音律截然不同。每个音符都像是有实体般悬浮在空中，组成一条通往青铜树的光路。
灵悦惊讶地发现，那些被污染的修士全部停止了攻击。他们茫然地站在原地，皮肤下的星图纹路随着笛声起伏，像是听到了某种召唤。
更惊人的是青铜树的变化。树干上那些人脸的痛苦表情渐渐平和，沈砚的面容甚至露出一丝解脱的微笑。青苔结晶化的速度明显减缓，右眼的清明越来越盛。
\"这是......\"离恨天捂着腹部伤口，目瞪口呆。
\"不是祭歌。\"墨尘放下骨笛，重瞳中映出真相，\"是安魂曲。\"
他终于明白巫族代代相传的祖巫祭歌意味着什么。那不是献给祖巫的赞歌，而是为镇压混沌的牺牲者谱写的安魂曲！三万年前，浑天宗修士化道时，缺的就是这样一首能让元神安息的旋律。
青苔作为最后一代巫女，早就知道这个秘密。她将旋律藏在骨笛中，为的就是今日！
笛声渐入高潮，青铜树开始崩解。那些被束缚的元神一个个脱离树干，在音符的引导下重归天地。青苔的身体也在慢慢解脱，只是......
\"她的下半身......\"灵悦哽咽道，\"回不来了......\"
青苔的腰部以下已经与青铜树完全融合。当最后一个音符奏响，她微笑着对墨尘摇摇头，然后——
亲手扯断了自己的上半身！
\"青苔！\"
鲜血如雨洒落，却在半空中化为青藤。这些藤蔓缠绕住正在崩溃的青铜树，开出无数白花。花香所至之处，混沌潮汐如退潮般消散。
青苔的最后一丝元神悬浮在花雨中，对墨尘做了个吹笛的手势，又指向灵悦，嘴唇开合：
\"......等她......\"
随即彻底消散。
七十二座镇界碑安静下来，碑文恢复原状。归墟海域风平浪静，仿佛刚才的灭世景象只是一场噩梦。
只有那株开满白花的半截青铜树，证明一切真实发生过。
墨尘握着骨笛的手微微发抖。他看向怀中昏迷的灵悦，想起青苔最后的嘱托，突然明白了什么。
\"原来如此......\"
海风吹过，一朵白花飘落在灵悦小腹位置，悄然渗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