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捏着静电吸附板的手在微微颤抖。
金属门把手表面那层暗褐色氧化层,正随着吸附板低沉的嗡鸣泛起细密颗粒,像是三年前林母遇害现场储物柜门把手上剥落的蜂窝状痕迹——当时我在勘查记录中写过,那是长期接触含氯消毒水留下的痕迹,而省厅档案却显示那间储物室从未配置过任何消毒设备。
“金属氧化层与林母遇害现场门把手上的一模一样!”我脱口而出,喉结被机械轰鸣震得发疼。
林疏桐的手术刀尖“叮”地敲在门把上,她的角膜模拟器红光突然暴闪,像某种危险信号。
“三年前证物室失窃的纤维……是他们故意让我发现的。”她尾音裹着寒气钻进我后颈,我这才意识到,从她捡起那片纤维开始,我们的每一个动作都在监控里被拆解成每一帧。
分样筛是我从口袋里摸出来的。
金属筛网插入锁孔时发出刺啦声响,那种摩擦感仿佛刮擦着耳膜。
螺旋状的磨损纹路在筛网刻痕里显形,我盯着那些交错的划痕,太阳穴突突直跳——上个月在码头截获的走私船舱门,锁孔里的磨损轨迹和这个几乎重合,当时海关在船舱底舱发现了二十七个装着冰块的泡沫箱,箱内残留着人体组织的dNA。
“螺旋纹磨损与走私船舱门锁具完全一致!”我的声音被铁门内的轰鸣吞掉大半,林疏桐却突然抓住我的手腕。
她的紫外线灯扫过冷藏柜侧面的银色标签,淡蓝色光斑里,“双生体01号”几个字像活了一样渗出血色。
“ph值7.8。”她的手指抠住标签边缘,指甲盖泛着青白,“走私船货单上‘生物制剂’的保存条件,写的就是ph7.8±0.1。”
密封条被她扯开时发出刺耳的撕裂声,像某种皮肉撕裂的错觉。
我蹲下去,看见底层抽屉边缘的灰尘里嵌着半粒金属碎屑,在手机闪光灯下泛着幽蓝。
那是陈野怀表的齿轮——上周在陈律师办公室,他儿子打闹时撞翻了怀表,我帮着捡零件时,特意用放大镜记下了齿轮边缘的激光刻痕,每道刻痕间隔0.3毫米,和眼前这粒碎屑上的纹路分毫不差。
“晚了。”守墓人的声音突然清晰起来。
他西装内袋的布料被撑得鼓胀,加密芯片“啪”地弹出来,在地上滚了两圈,蓝色指示灯像活物般跳动。
“买家要同步直播心脏取出过程,现在门里的监测仪应该已经锁定了你们的体温。”他吐掉嘴角的血沫,笑纹里全是冰碴,“知道为什么选双生胎吗?他们的心脏频率能互相代偿,摘一个的时候,另一个的心跳会自动补上监测数据——”
我抄起温差仪刺进墙角的监控主机。
显示屏上的温度曲线刚跳出来,后颈的汗毛就全竖起来了。
镜头角度偏差0.7度,和三年前林母办公室监控的死角完全吻合——当时技术科说监控故障是线路老化,可现在看来,是有人故意调整了角度,让凶手避开拍摄。
林疏桐突然抓住我的胳膊,她的掌心烫得惊人。
“沈墨,”她的呼吸喷在我耳边,带着一丝灼热,“门里的机械声……是体外循环机。”我这才注意到,轰鸣里藏着规律的“咚、咚”声,像被放大了无数倍的心跳。
刘太太突然发出呜咽,她蜷缩的身体撞在墙角的铁皮柜上,陈律师抱着头往门后缩,钢笔从他西装口袋滑出来,在保险柜密码盘上划出一道浅痕。
那道浅痕在紫外线灯下泛着银光。
我盯着陈律师颤抖的手指,他正试图把钢笔捡回去,可指尖刚碰到笔帽,门内的心跳声突然拔高了一个调门。
林疏桐的手术刀抵住守墓人颈动脉,这次她的手腕没抖。
“说,双生胎b超单的编号——”
守墓人笑了,他的瞳孔里映着监控屏幕里我们的倒影。
“编号?”他的声音轻得像叹息,“你们现在看到的,不过是拼图的第一块。”
铁门突然发出闷响,像是有什么东西撞在了内侧。
林疏桐的紫外线灯扫过密码盘,我看见陈律师刚才划出的裂痕里,隐约露出几个数字的边角。
那是……b超单编号?
机械轰鸣里,我听见自己的心跳声盖过了所有噪音。
门后那个“双生体01号”的心跳,正在和我的心跳产生共振。
而陈律师的钢笔,正躺在密码盘的裂痕旁,金属笔帽上沾着半枚血指印——那是刘太太的,还是门里那些“供体”的?
守墓人的芯片还在跳动,林疏桐的手术刀渗出一滴血珠,落在陈律师的钢笔上。
我突然想起,三年前搭档牺牲前,在我耳边说的最后一句话:“记住,完美的现场,都是故意留下的不完美。”
密码盘裂痕里的数字被紫外线灯一照,像泡在显影液里的胶片般慢慢浮出来。
我盯着那串“S - ”,后槽牙咬得发酸——上个月海关截获的走私船,货单上的启航日期正是2018年8月23日。
“和走私船日期吻合。”林疏桐的声音发紧,她角膜模拟器的红光扫过裂痕,“胎心率142次\/分……”她突然顿住,喉结滚动两下,“林夏档案里,双生胎的胎心率记录也是142。”林夏是半年前失踪的高三女生,家长报警时说她去做产检,结果连人带b超单消失。
我攥紧分样筛的手青筋暴起,三个月前在陈律师办公室翻到过她的转学申请,当时他说“只是普通民事委托”,现在看来……
“陈律师。”我突然转身,分样筛的金属柄重重敲在他脚边,“环孢素运输车的车牌号,是不是藏在你抽屉最底层的文件里?”他瞳孔猛地收缩,右手下意识去摸西装内袋——那是上周他说“帮客户保管合同”的抽屉位置。
林疏桐的手术刀往前送了半寸,守墓人颈侧的血珠顺着刀刃滑进他领口:“沈先生记性真好。”他扯动嘴角,“但你猜,这密码盘里的螺旋纹,和环孢素运输车的锁芯……”
“完全吻合。”我打断他,分样筛已经卡进暗格锁芯。
螺旋纹在锁孔里旋转的瞬间,记忆突然闪回——三天前在陈律师办公室,他弯腰捡文件时,抽屉缝里露出半张车牌号照片,尾号正是“环A8274”。
此刻锁芯转动的节奏,和那串数字的排列频率一模一样。
“咔嗒”一声,暗格弹开。
一叠b超单散落在地,最上面那张的医院印章上,有半枚模糊的指纹。
林疏桐的紫外线灯扫过去时,守墓人突然笑了:“压缩机过载警报,该响了。”
话音未落,冷藏库的警报声刺破耳膜。
温度仪在我掌心震动,显示舱内温度正以每分钟2c的速度攀升——供体保存需要的0 - 4c环境,撑不过十分钟。
“指纹。”林疏桐的声音像冻过的钢丝,她用刀柄挑起那张b超单,“和你左手食指的螺纹,重叠率98%。”守墓人左手下意识蜷起,西装袖口滑下两寸,露出腕间一道新月形疤痕——那是三年前林母遇害现场,窗台上刮下的金属碎屑形状。
我蹲下去捡b超单,最底下那张的孕妇姓名被修正液覆盖。
林疏桐的解剖刀轻轻一挑,白色涂层剥落,露出一行钢笔字。
她的呼吸突然停滞,模拟器的红光在镜片后疯狂闪烁:“这是……我妈写病历的笔锋。”
我猛地抬头。
林疏桐的眼尾泛红,那是她强压情绪时的习惯动作——她母亲的笔迹样本,我在省厅档案里见过三次。
第一次是器官贩卖案调查报告,第二次是她遇害前的最后一份尸检记录,第三次……是夹在林疏桐日记本里的便签,写着“小桐,妈妈今晚要去见重要的人”。
守墓人突然剧烈咳嗽,血沫溅在b超单上,将“林”字的最后一竖晕染开。
陈律师趁机扑向暗格,却被林疏桐一脚踹在膝盖上,他抱着腿蜷成虾米,钢笔从口袋里掉出来,笔帽上的血指印在地面拖出一道红痕——和b超单上的修正液痕迹,形成完美的交叉线。
“现在信了?”守墓人擦了擦嘴角,“你们以为的拼图,不过是别人拼剩下的边角料。”他的目光扫过铁门,那里的心跳声已经快得像擂鼓,“双生胎的心脏代偿期快结束了,等监测仪报错……”
“闭嘴。”林疏桐的手术刀压进他皮肤,“孕妇姓名是林母的笔迹,说明她当年调查的案子,根本没有结案。”她转向我,眼底翻涌着我从未见过的暗潮,“沈墨,三年前我妈说‘蓝箱子里有答案’,而你刚才说守墓人伪造的签名……”
“是蓝箱子的编号。”我接上她的话。
三个月前在旧仓库找到的蓝铁皮箱,箱底刻着和守墓人伪造的失踪证明上,签名处的日期戳完全一致。
警报声突然变调,铁门内侧传来闷响,像是有人用身体撞击。
陈律师突然发出尖叫,他盯着监控屏幕,画面里的心跳曲线正在疯狂跳动,两条波形逐渐重叠——双生胎的心脏,已经无法区分彼此。
林疏桐扯下白大褂裹住手,去掰铁门把手。
我抓住她手腕:“温度仪显示内侧金属温度67c,会烫伤。”她反手握住我的手按上去,金属的灼痛顺着掌心窜进胳膊:“烫醒总比冻死好。”
守墓人突然剧烈挣扎,他西装内袋的芯片迸出火星,蓝色指示灯开始急促闪烁。
我瞥见他领口的三中校徽,铜制校徽边缘有细微的磨损——和三年前码头走私箱上的刮痕弧度,相差0.05毫米。
“沈墨。”林疏桐的声音里带着破釜沉舟的狠劲,“用你的静电吸附板。”我摸出吸附板的手顿了顿。
守墓人校徽底部的氧化层,在警报红光里泛着诡异的紫——那颜色,和三年前林母遇害现场,储物柜门把手上的氧化层……一模一样。
铁门再次发出闷响,这次的撞击声里,混着一声模糊的、像是孩子的呜咽。
静电吸附板贴在校徽底部的瞬间,我闻到了一丝熟悉的气味——那是含氯消毒水混着铁锈的味道,和三年前那间“从未配置消毒设备”的储物室,一模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