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清雪看着林凡那张稚气未脱却异常认真的脸，心中五味杂陈。
让她把亲生女儿，一个需要精心呵护的小女孩，交给一个和自己差不多大的穷小子，住在这个她多待一秒都觉得浑身不自在的破旧出租屋里，她一百个、一千个不放心。
鼻尖似乎还萦绕着昨晚那股泡面和霉味混合的气息。
可眼下，除了这个摇摇欲坠的避风港，她竟找不到第二条路。
她家那个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地方，对萌萌而言，比这里更像龙潭虎穴。
沐清雪嘴唇翕动了几下，喉咙发紧，最终还是从齿缝里挤出几个字：
“……我每天放学后会过去看她。周末，我也会来。我会带些生活用品和食物。”
她垂下眼，从书包里拿出一叠崭新的人民币，不算太厚，但对一个学生而言绝不是小数目，尽量用平静的语气递向林凡，
“这些你先拿着，给萌萌买点好吃的，她正在长身体，别委屈了她。”
钱，是她目前唯一能实质性补偿，也是唯一能让她稍微心安一点的方式。
林凡像是被针扎了一下，猛地后退一步，避开了她递钱的手，脸色瞬间涨红，语气又急又硬：
“不用！我说过了，养女儿是我的责任！我会想办法赚钱的！”
他梗着脖子，少年人那点可怜又可贵的自尊心在这一刻毫无保留地迸发出来，带着点不识时务的执拗。
他脑中飞快闪过几个念头，周末去工地搬砖？
还是晚上去代练游戏？
总之，不能再让这个名义上的“孩子妈”看扁了。
沐清雪拿着钱的手僵在半空，有些错愕地看着他。
他眼里的倔强和那句“我会想办法赚钱的”，不像作伪。
她第一次，开始正视这个除了名字和一张脸之外，她一无所知的男生。
这股子傻气又莫名的骨气，让她心里生出一丝异样的感觉。
最终，她默默收回了手，指尖有些发凉，轻声道：“……随你。”
于是，一种谁也无法定义，荒诞又真实的“临时家庭”生活，就这么在十几平米的出租屋里悄然拉开了序幕。
林凡的生活彻底被打乱。
每天放学铃一响，他就以百米冲刺的速度奔向菜市场，再飞奔回家。
他开始学着做饭，第一顿给萌萌炒的鸡蛋，黑乎乎一团，盐还放多了，齁得慌。
萌萌捧着小碗，看看盘子里那坨“黑暗料理”，又看看一脸窘迫和期待的林凡，
懂事地用小勺子挖了一点点，皱着小眉头努力咽下去，小脸都皱成一团，却还奶声奶气地说：
“爸爸做的，好吃！”
林凡看着，心里又酸又软。
笨拙地给她梳小辫子，不是扯痛了头发，就是扎得歪歪扭扭，像顶着两个鸡窝。
沐清雪则像个秘密特工。
每天掐着点，在林凡放学后不久，算准他手忙脚乱安顿好萌萌的时刻，戴着帽子口罩，悄无声息地出现。
她会带来萌萌干净的换洗衣物、进口的营养奶粉，还有林凡绝对买不起的漂亮绘本和进口水果。
她从不空手，每次都提着大包小包，却又在楼道里格外警惕，生怕被人撞见。
萌萌成了两人之间唯一的纽带，也是尴尬气氛的首席“润滑剂”。
小家伙出奇地适应了新生活。
爸爸虽然笨手笨脚，但每天都在很努力地学着照顾她；
妈妈每天都会来看她，给她洗香香的小手帕，用好听的声音讲故事，陪她玩翻绳游戏。
对她来说，只要爸爸妈妈都在，哪怕房子小一点，玩具少一点，也是开心的。
一天，沐清雪正坐在床边，用一把林凡不知从哪儿淘来的、带着些许锈迹的小刀，细致地给萌萌削一个红富士苹果。
在狭小的出租屋里，空气因沐清雪的到来而柔和了些许。
她坐在床沿，阳光透过窗户的缝隙，在她身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手中那把带着些许锈迹的小刀，在她灵巧的手指间翻飞，红富士苹果鲜红的皮，一圈圈完整地垂落，几乎没有断裂。
这娴熟而专注的模样，与她平日里清冷疏离的校花形象判若两人，透着一股令人心安的温柔。
萌萌盘腿坐在她身边，小小的身体挨着她，仰着粉雕玉琢的小脸，一双葡萄般的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妈妈手里的苹果，
又时不时看看妈妈温柔的侧脸，小嘴巴微微嘟着，充满了期待。
林凡坐在不远处的书桌上，假装在看一本专业书，实际上眼角的余光一直偷偷打量着母女俩。
这几日，他已经逐渐习惯了这种奇特的“家庭”模式。
白天他是为高考冲刺的高三学生，晚上则变身为笨手笨脚的实习奶爸。
同样的沐清雪也是。
就在这时，萌萌那双忽闪忽闪的大眼睛里，闪过奇异的光芒，她看着沐清雪：
“妈妈，我们什么时候才能住大房子，爸爸妈妈和宝宝一起未来住在有花园的大房子里呀？萌萌想在花园里荡秋千。”
苹果皮“啪嗒”一声断了，掉在地上。
沐清雪削苹果的手猛地一顿，刀尖险些划到手指。
她霍然抬起头，看向萌萌，眼神里是全然的错愕与不可置信。
那双总是带着清冷和戒备的眸子，此刻因这突如其来的一句话，瞬间凝固，心脏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
林凡也像是被电流击中一般，整个人都僵住了，手中的书“啪”地一声掉在地上，他却浑然不觉。
他猛地转过头，视线死死锁在萌萌那张天真无邪的小脸上，呼吸都为之一滞。
“大房子……有花园……爸爸妈妈和宝宝一起……未来？”
林凡喉咙干涩得厉害，每一个字都像重锤般敲击在他本就混乱的心绪上，让他瞬间有些眩晕。
萌萌的话，带着不属于这个年龄的笃定与清晰，描绘了一个他连做梦都不敢轻易触碰，甚至想都未曾想过的场景。
出租屋内的空气仿佛凝固了。
泡面味、霉味、淡淡的苹果香，此刻都混合成一种奇异的背景，衬托着这石破天惊的一句话。
沐清雪的心脏在胸腔里剧烈地擂鼓，几乎要冲破喉咙。
她努力稳住自己的声音，但那细微的颤抖还是暴露了她内心的惊涛骇浪：
“萌萌……你，你说什么？什么大房子？什么……宝宝？什么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