烙印深处,过往景象如同业火回响——
枯骨寺油灯昏黄,映照慧难低语:“灯是罪锚……持灯者……永遭……”;
无食镇业火焚身,薪王咆哮在灵魂燃烧:“薪王噬灯……以身为柴……”。
罪?锚?柴?火?
业火烧罪!
此身……本就是背负诅咒的容器!
此身……就是点燃业火的柴薪!
一个疯狂、决绝、带着最深“画鬼师”烙印的念头,劈亮黑暗!
石胎!核心!祭主渴求石胎回归?那便让它……烧着石胎!
林木生猛地低头,看向左手那冰冷刺骨、闪烁着墨绿冰晶的石雕——在树尊真身显现的刹那,烙印金瞳却清晰地“看”穿了石胎核心深处,一团疯狂蠕动、汲取着大地无尽瘴气的怨念根瘤——这就是它力量的源泉,也是其“骨相”的致命破绽!这就是他要“画”的绝命鬼稿!
他看向自己唯一能动、却布满紫黑裂纹、如同熔炉裂缝的右臂。
以它为炉!以己为柴!焚胎烧相!
他将濒死意志化为刻刀,疯狂捶打入左臂烙印!
“不是吞噬……是炼!是烧!是……引万鬼之图,焚此魍魉之骨!”
嗡——!
烙印金光爆闪!这一次,它不再是贪婪的吞噬兽!而是化为一张无形的画鬼符箓,核心正是枯骨寺篇曾现的颅骨熔炉箓的森然神韵!烙印强行抽取林木生最后魂力、石胎吞噬的藤鞭死能、右臂残留的毒火瘟气……更强行“拓印”了石胎核心那怨念根瘤的形态!
所有污秽能量在符箓统御下,如同被无形之手调和成墨!熔炉箓为底稿,怨念根瘤为轮廓,强行压缩、淬炼……化为一缕深邃暗金近黑、焚尽虚妄的——业火火种!此火,即为他以魂、骨、仇为墨,为树尊刻画的最终“焚相之符”!
“孽树……入我图箓……燃尽吧——!!!”
林木生发出最后咆哮!不再闪避!他举起废掉的右臂,如同举起一尊烧红的刻印印章,朝着那毁灭性的墨绿瘴疫光柱……迎面盖去!
同时,左手紧握冰冷赤黑石胎,狠狠按进右臂肩胛处那巨大的、如同熔炉之口的——紫黑色溃烂创口!
滋——!!!
异变骤生!
毁灭光柱撞击右臂的瞬间——并非将其气化,而是被那“焚相之符”蕴含的符箓之力与刻骨恨意强行……扭转!如同墨汁被吸入笔锋,顺着右臂肌理下纵横的紫黑“符脉”裂痕,疯狂涌向嵌入石胎的创口熔炉!
石胎接触熔炉深处业火火种的刹那——
轰!!!
石胎婴儿眼窝中的墨绿火星彻底引爆!冰冷的赤黑胎体化作炽热烙铁!胎体本身的无间死气、吞噬的藤鞭死能……在业火点燃下猛烈爆发!暗金业火、墨绿毒火、紫黑瘟气在熔炉箓框架内疯狂融合、质变!
真正的——焚瘴业火!核心为画鬼师所“印刻”的树尊怨念根瘤!此火不在他处,就在林木生右臂这幅“活符”内部炉膛中燃爆!
祭主的毁灭伟力,成了点燃自身命源的火油!
“呃啊啊啊啊——!!!” 林木生全身疯狂抽搐!皮肤下透出熔岩般的暗金绿光!右臂如同即将炸裂的熔炉,无法言喻的痛苦与狂暴的力量撕扯着他!业火焚烧的不仅是树尊之力,更是他自身!而这份由他引爆、融汇二者毁灭之力的焚瘴业火,正顺着那缠绕双腿、连接树尊本体根系的……无数细小根须……如同附骨之疽,狂暴逆溯!
反馈!焚源!
树尊·瘴榕鬼面——
“不——!!!”
那扭曲树皮巨面,发出了超越恐惧的尖嚎!扎根地底的主根,最先感受到了逆流而至的焚相之火!此火直指它核心根瘤弱点,如同引爆了火药库!
轰!!!
暗金色的焚瘴符文在每一寸树根表皮上炸燃!大地沸腾!粗壮的虬根在火光中瞬间碳化、崩裂!墨绿苔藓与猩红肉瘤被彻底焚毁汽化!整棵庞大腐朽巨树,自根部向上,以无可阻挡之势……猛烈燃烧!
树皮鬼面在业火中扭曲、变形、最终化为冲天火柱!巨口喷吐的瘴气成了助燃的毒烟!枝干(树根)在断龙般的碎裂声中纷纷坍塌!
焚相业火!焚尽污瘴!焚毁命根!
整个“三牲市集”变成了一片焚天的火海!污秽的白骨在业火中化为飞灰,腐朽的木构燃起冲天的邪焰,空气中弥漫着焚毁疫病的焦臭气息!
业火燃尽,祭坛崩颓,林木生残躯如焦炭般倒于灰烬。左眼艰难睁开,模糊视界中:树尊巨大残骸的燃烧核心,掉落出一物。
并非朽木炭渣,而是一件天然成杯盏状的焦黑树心!大小如颅,粗犷嶙峋,杯口焦痕盘绕,杯底积淀着少许暗紫荧光的骨烬(祭主精华),最为醒目的是,杯中斜插着一节仅余半寸、却清晰刻满玄奥密文的惨绿木楔——正是祭主核心面具焚尽后,表面焦炭剥落所显化的《百鬼图》饿鬼道收煞真文!
此杯非是残骸,乃是祭坛核心被业火煅烧后形成的——净火收煞盏!为承载此等凶物而生!木楔即封印密钥。
焦黑手指微颤。仅存的左手蘸满血污与暗紫骨烬,带着残存意志,如点睛之笔,狠狠抹过那半寸木楔上流淌着暗光的密文!
噗!
木楔如受惊灵蛇,剧颤!瞬间化为一道通体墨绿、密布瘟疫符文的锋利骨针——焚瘴针!针尖饱含业火余威与收煞真意,化作流光电闪,刺入林木生左臂烙印那朵滴血金莲的莲心——正中那枚刚刚因收摄藤鞭死气而初显的“杯盏印记”正中!
“呃——!”
灵魂被穿透的剧痛炸开!更深层的烙印被唤醒、铭刻!
意识海中,《百鬼图》庄严展开全新一页:
标题:第十六夜·三牲祭礼·瘴榕鬼面焚瘴针
图示:焦黑粗糙的骨杯,盛满粘稠暗紫色骨砂,砂上一枚斜插的墨绿骨针。杯壁外侧,若隐若现一张燃烧扭曲的树皮鬼面。
批注(猩红刺目):“以彼疫火,焚彼罪身。祭主作柴,余烬为皿。针封灾殃,永锢孽渊!”
骨杯烙印彻底具象!焚瘴针即钥匙,亦是永恒枷锁。
黑暗彻底吞噬意识前的刹那。
焦黑骨杯的虚影悬于意识海的苍茫上空。
杯中暗紫骨烬旋动,竟化为一泊平静深邃的墨绿汁液。
液面如镜。
倒映出树尊彻底焚尽的余烬焦骸。
焦骸堆中,一个由灰烬凝聚、戴着褪色木傀小面具的虚影悄然站起。它不再狰狞,唯有亘古的孤寂与业尽后的释然。
虚影朝着悬空的骨杯烙印,默然躬身。
化作一道苍白流光,轻盈没入杯中墨绿液面。
啵——
唯余一圈微漾涟漪,终归虚无沉寂。
《百鬼图》扉页箴言无声流淌心间:
“收万鬼者,不拘于形。心炉为引,业火为鉴,承罪者自入瓮中。”
此乃画鬼一脉不传之法——
心印收鬼。
林木生于无边冷寂的黑暗中沉坠,唯余烙印深处,那新铸焦黑骨杯的沉甸冰冷,以及杯盏中心那枚焚瘴针细微却恒久的嗡鸣,如同为这场罪业之火钉上封印的楔子。
(十六夜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