邪异提灯凌空悬浮,挡在林木生那如同破布口袋的残躯之前!
灯壁上,《安氏灯仙》的烙印率先响应!那燃烧的猩红烙印中,延伸出一道道如同燃烧熔岩凝结而成的符文锁链,带着焚尽万物的暴烈气息,狠狠地、充满毁灭意志地鞭挞向那蕴含水煞怨毒的黑色洪流核心!
它不是在吞噬,而是要在百鬼图收押前,尽可能地焚毁、撕裂这件令它厌恶恐惧的“红衣”!
“滋啦!轰!”
仿佛冷水与岩浆的终极碰撞!暗红火焰锁链抽打在黑色洪流上,爆发出恐怖的排斥性爆炸!嫁衣的虚影剧烈扭曲,白帕下的尖啸充满了被“烈焰”灼伤的极致痛苦!
就在这毁灭性碰撞的瞬间!百鬼图“囍”字区域的赤红光芒暴涨!
一个比之前庞大十倍的、如同血色漩涡般的“囍”字图鉴印记在灯壁表面旋转浮现!一股源自百鬼图规则的、不可抗拒的吸摄禁锢之力轰然发动!
它趁安氏锁链对红嫁娘水煞本源造成的巨大冲击和紊乱,如同一张无形巨网,精准无比地笼罩向洪流中那被削弱了防御的核心——那件染血嫁衣与覆盖其上的带血白帕!
“不——!!!它是我的诅咒!是我的恨!!!”
红嫁娘本源发出了真正绝望、恐惧、夹杂着无尽不甘的终极尖啸!
百鬼图的力量无可忤逆!
“囍”字漩涡疯狂旋转,无数闪烁着暗金契约光芒的符文锁链从漩涡中心射出,如同活物般缠绕而上!牢牢锁住嫁衣和白帕!锁链上燃烧着净化怨念的业火,无情地焚烧剔除着附着在上面的、属于红嫁娘的最后残留意志!
与此同时,《安氏灯仙》烙印延伸出的熔岩锁链更加狂暴地撕扯抽打,加速着红嫁娘水煞力量的崩溃!
它泄愤般的攻击,极大地削弱了红嫁娘的抵抗,但也对“囍”字图鉴收押的怨念本源造成了部分灼伤损失(对百鬼图无害,但对嫁衣象征的诅咒力量有损毁)——这正是安姑姑乐于看到的。
嘶啦——!
如同最坚韧的帛锦被硬生生撕裂!
那件蕴含着无尽怨咒的沉重染血嫁衣连同覆盖头颅的带血白帕,在双重力量的撕扯下,被一股源自规则的力量强行从红嫁娘那团绝望的怨念核心中剥离出来!嫁衣和白帕在空中疯狂地挣扎、变形、急剧缩小,仿佛正被投入熔炉!
最终——
哧!!!
一道被灼烧得边缘焦黑、仿佛浓缩了红嫁娘所有诅咒精华的暗红流光(夹杂着嫁衣与白帕的实体化怨念),被百鬼图“囍”字漩涡的强大吸力,硬生生扯离了本源,瞬间吞噬没入那旋转的赤红光印之中!
而失去“嫁衣”与“盖头”凭依的那团属于红嫁娘最纯粹的怨念本源(一个模糊的女子虚影,只剩下纯粹的怨恨、恐惧与茫然),发出一声短促而凄厉到极点的哀鸣,如同被戳破的肥皂泡,瞬间被冥河上翻涌的死气巨浪吞没、卷走,彻底消失在那无尽的墨色深渊之中。
它不再是“红嫁娘”,失去了诅咒的特质与名字,只将化作冥河中亿万万将被消磨殆尽的普通怨魂杂念。
花轿彻底化为满地朽木碎屑,再无一丝灵异。那裂开的阴沉木碎块也变得普通焦黑,像被雷劈过的柴薪。
死寂。
只有冥河永不停歇的呜咽,和孤悬于顶的庞大血月。
邪异提灯静静悬浮。灯壁上,那赤红色的“囍”字漩涡缓缓收拢、沉淀。一个完整、崭新、散发着妖异红芒的图鉴清晰地烙印其上:
图鉴的中心,是一件悬浮于墨色漩涡之上的沉重嫁衣。嫁衣朱红如凝固的旧血,表面绣满了扭曲诡异的符文、变形的鸳鸯、狰狞的鬼面,华丽而邪异。它被无数闪烁着暗金光泽、形如古老符文的锁链紧紧缠绕束缚!
嫁衣的“肩颈”之上,覆盖着那方沾有斑驳深褐色血渍的粗布白帕!
白帕之下,一个女子头颅的轮廓若隐若现,张大着嘴在发出永恒的、无声的怨毒尖啸!嫁衣的边缘,隐约能看到一丝不易察觉的火焰灼烧过的焦痕,那是安氏毁灭之焰留下的印记。
图鉴底部,几个巨大古拙、仿佛用怨魂之血书写的篆字散发着森森寒意:
阴煞嫁娘·冥媾不归
裹素帕为红,染恨入嫁衣。
血月照归期,冥河载冤去。
强缚作同林,怨尽剥华裳。
唯剩白骨泣,散入忘川里。
图跋诉说其悲剧、诅咒与终结。
随着图鉴彻底成型稳固,邪异提灯本身也发生了变化。灯壁上原本的暗金混沌色泽中,多了一道深邃如冥河底淤泥的暗红在缓缓流淌,那是嫁衣诅咒的沉淀。
代表枯荣掠夺的惨白电蛇边缘,则多了一丝极其微弱、如同凝固熔岩般的暗金红纹,仿佛记录着安氏火焰曾经在此留下的痕迹。
两种性质迥异的红——水煞暗沉与焚火之灼痕——在邪灯内部形成了新的微妙平衡,灯体更显古老、驳杂而诡异。灯焰稳定下来,暗金内核深沉内敛,墨红与惨白交织的边缘更加凝实。
一股强大、精纯、却又带着冥河水煞特有阴寒本质的磅礴生机,如同沉睡地脉的苏醒,从新诞生的《阴煞嫁娘·冥媾不归》图鉴中奔涌而出,注入邪灯本体!
同时,另一股更微弱、却让林木生感到一丝奇特炽热暖意的涓流,也从《安氏灯仙》的烙印中反哺而出——并非吞噬所得,而是安姑姑残魂通过之前的焚毁性攻击宣泄了部分压抑的暴怒,以及因宿敌(性质上的)被封印而获得了某种“胜利”的残缺满足感,其本源变得更加凝练,怨念控制力略有提升,如同锤炼过的精钢。
这微小的提升反馈给了共生体林木生一丝带着“火气”的暖意。
“嗯……”林木生忍不住发出一声带着痛苦与舒解交杂的呻吟。精神瞬间一振!
两股力量涌入他濒临崩溃的躯壳:
来自《阴煞嫁娘》图鉴的:冰冷如冥河玉髓的阴寒生机,温柔而磅礴地浸润他焦枯的骨骼。断裂处被这股力量细致包裹、接合、填补。碎裂的骨刺被抹平,连一些细小的裂痕也开始缓慢弥合。深入骨髓的、源于雷火焚身的剧痛被清凉覆盖。
来自《安氏灯仙》反馈的:一丝微弱却带着奇异“火气”的暖流,伴随着轻微的灼痛感,涌入他干涸枯萎的筋肉。被焚毁烤焦的肌肉纤维在这略带刺激的暖流浸润下,竟开始恢复一丝弹性与活力。皮肤表层的焦痂如同被软化剥离,露出底下更加脆弱却蕴含着生机的粉嫩新生肉芽。这丝“火气”更如微小的星火,落入了丹田气海的废墟,在那片被雷火彻底焚毁的死寂之地,点燃了一丝几乎不可察觉的微弱暖意(气感),虽然微弱,却象征着身体本源生机开始重新凝聚!
他的呼吸不再像破风箱般艰难,身体的沉重感减轻了少许。
虽然依旧极度虚弱,如同风烛残年的老人,但那如影随形的“下一秒即碎”的濒死感终于被强大的生机强行压制!
他甚至能勉强撑起手臂,一点一点从冰冷的泥地上支起上半身。
邪灯灯壁之上,《阴煞嫁娘》图鉴散发着阴森的红光,其冥河水煞之力与嫁衣的怨恨被牢牢束缚。
而旁边的《安氏灯仙》烙印红光内敛,那熊熊燃烧的火焰图影平静下来,却如同冷却的熔岩,散发着更加危险内敛的气息。
两者并立,一件嫁衣冰冷深沉,一件嫁衣残影炽热内藏,仿佛隔灯而立的冰火两极,虽封印一处,却无共鸣,只有无形的张力在流转。
一缕冰冷的、复杂的意念从安氏烙印中传递而来,清晰无比:利用(催动其怨火)已经完成,交易暂时结束。
她的怨恨(对噬亲者,对命运)并未消解。她对这盏灯、对林木生这个“灯奴”儿子的淡漠与潜在的控制欲依旧存在。
林木生费力地抬起头,望向下游河面。
蓑衣客和他的鬼渡船早已不知所踪。想必是在邪灯完成收押、力量彻底稳固散发的、融合了两种强大红衣厉鬼气息的恐怖威压下,明智地选择了退避。
天地间,唯余死寂奔涌的墨色冥河,与那轮永恒悬照的猩红血月。
邪异提灯在空中轻轻旋转,《阴煞嫁娘》的红光幽深妖异,《安氏灯仙》的火焰平静却更具压迫感。灯焰的光晕不再混乱,而是稳固地指向了远方低矮山丘深处一个深邃的隘口方向。
林木生咬着牙,用恢复了些许力气的双臂,支撑着几乎散架的身体,一点一点,极其艰难地从泥泞中爬起。
每一次筋骨的活动都伴随着清晰的嘎吱声和残留的刺痛,但他终究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
不再仅仅是“活着”,而是有了一丝“走下去”的力气!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破烂不堪、沾满乌黑血污和深紫色冥河泥浆的衣袍。破损的皮肉下,焦黑被微弱的粉嫩取代,体内那如潮水般起伏的、清冷中带着一丝奇异灼热的生机在涌动,丹田那丝微弱却真实的气感如同风中残烛,却顽强不息。
“‘鬼画师’的路……”林木生沾满血污和泥浆的脸上,嘴角艰难地扯出一丝复杂的弧度,混合着刻骨的疲惫与劫后余生的顽强,“呵……画皮画骨难画魂,点灯引鬼……焚自身!”
他不再迟疑,目光投向那盏为他照亮前路的邪异提灯。
一步,拖着几乎不属于自己的腿脚,踏向那未知的丘壑阴影。
血月将他的身影拉得很长很长,单薄而倔强。身后,冥河奔涌不息,如同永不落幕的挽歌。而灯壁之上,两尊红衣厉鬼的图鉴在月光下冷冷对峙,一盏孤灯,承载着冰与火的劫难,向着更深的黑暗蹒跚而行。
冥河哀歌黯,嫁衣入图卷。
血火相劫引灯焰,焚煞破局借鬼威。
残躯幸得寒泉润,枯灯又添水煞光。
阴火同载一灯囚,百鬼录上名再添。
生息一线续歧路,血月再照前路寒。
鬼画师……借火烧身劫未尽!
下一笔图鉴……又将以何祭灯?
(第十九夜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