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若打开门,中央空调的冷风挟着薄荷香扑面而来。她低头解开运动鞋绑带时,瞥见玄关镜里自己泛着薄汗的鼻尖,方才在暑气里疾走的燥热正被冷气丝丝抽离。
江哲羽陷沙发里,黑色t恤领口滑出一截锁骨。他屈起的左膝抵着翻开的硬壳书,落地灯将睫毛的阴影投在颧骨上,听到关门声也没抬头,直到言若的脚步声越来越近。
“去洗澡。”客厅里传来江哲羽命令的声音。
“哼。”言若转身就去了浴室。
浴室移门滑开时带起细微震颤,蒸腾的雾气裹挟着薄荷香漫进走廊。言若关掉花洒才发现沐浴露挤错了瓶子,香波在瓷砖上凝成滑腻的旋涡,正如江哲羽眼底晃动的笑意,他的后腰正懒散抵着走廊护墙板。
“干嘛躲在这吓人?”言若没好气的说。
江哲羽顺势拨开黏在她额角的湿发,一脸玩味地看着她:“你吃醋的样子,特别可爱。”
“走开!”言若拍开他的手,发梢甩出的水珠在他衣服前襟洇出深色斑点。吹风机骤响卷走未尽的话,江哲羽抱着手臂靠在门框上,静静欣赏她吹头发的样子。
“看够了没有。”言若啪地关掉吹风机,发梢还滴着水就把插头绕成乱糟糟一团。白色睡衣领口洇开几处水痕,随着她转身在布料上晕出更深的痕迹。
江哲羽追上去从背后抱住她,带着刚沐浴过的潮湿体温。下巴蹭过她微凉的耳尖:“这都是你自己要求的,现在又来怪我?”
“我今天才知道,原来你高中就这么有名!”她用手肘往后顶,却被捉住手腕按在腰间,“呵,校草!”
“我一直都很有名,只有你不把我当回事而已。”环在腰间的胳膊紧了紧,温柔的声音带着委屈。
“我什么时候不把你当回事?”言若愣了一下,她转过身,“难道要我跟那些女生一样。。。”
“你如果不喜欢现在这样,我们就公开,所有问题都可以解决。”江哲羽认真地看着言若眼睛,言若看到了他眼神里的期待。
言若低下头想了一下,声音低如叹息:“还是再等一段时间吧。”
江哲羽的眼神暗了下来,重新把她拥入怀中:“好。。。我等你。”
晨光透过落地窗漫进屋内,言若盘腿坐在吧台前啃三明治,碎屑掉在瓷盘里发出细响。江哲羽坐在她对面敲打笔记本键盘,领口上方露出的红痕随着他抬头忽隐忽现。
言若单手支着下巴,眼睛盯着他的脖子,浅浅的梨涡里盛满了恶作剧后的得意。
“今天是第一天上课。”江哲羽眼睛盯着电脑屏幕。
“对啊。”言若托着腮应声,嘴角梨涡若隐若现。
“你要脸,我就不要?”江哲羽侧过脸看着言若,眼神里却找不到怒意。
言若噗嗤笑出声,手指作势要戳他的锁骨,却在半空收住:“原来你还要脸?!”
她发梢在晨风里晃动的弧度,泄露了藏不住的顽劣。
言若刚迈进教室,吴迪诺标志性的笑声便混着初秋晨光涌了过来。那个永远活力四射的女孩正大幅度挥动手臂,将前排座位拍得啪啪作响,仿佛要在簇新的课桌上烙下专属印记。
“给你留了黄金位置!”吴迪诺接过言若的包。言若将笔记本沿着课桌纹路摆正,准备迎接大学生涯的第一堂课。这时门轴发出悠长的吱呀声,携着松木气息的风掠过她的后颈。
灰白两鬓的儒雅男子踏着讲台阴影站定时,言若才惊觉自己屏住了呼吸。然而所有注意力都在下一秒彻底凝固,丁教授身后转出的高个男生有着冷白皮肤,眉骨投下的阴影里藏着琥珀色的眼瞳,在镜片后泛着温润的光。言若突然听见自己剧烈的心跳震得胸腔生疼,喉间梗着块滚烫的炭,视网膜上重叠着记忆中里父亲二十多岁时的模样。
“。。。这是我的助教聂文晖。”丁教授清越的声音从很远的地方传来。言若耳畔嗡嗡作响,视线却像被磁石吸附在那人右鼻翼的浅褐色小痣上。当他说“请多指教”时,薄唇抿出的弧度与言北春如出一辙。唯一不同的是,聂文晖带着金丝边的眼镜,比言北春多了一丝书卷气。
聂文晖似乎也感受到了言若的视线,他微笑着朝着她点头,言若慌忙的避开了视线。她从未如此兵荒马乱,她盯着自己掐进掌心的指痕,讲台上飘来的雪松香里,记忆如尘埃般簌簌坠落。
下课铃响起时,言若面前的笔记本还停留在空白页,她的眼神始终跟随着聂文晖的身影。丁教授已经离开教室,聂文晖正低头将教案对齐边角,黑色机械表带随着动作在腕骨处滑动。
“同学,”课桌被叩响,聂文晖不知何时走到了言若面前。他食指关节还悬在半空,镜片后的目光落在她帆布鞋边缘,“同学,抬一下脚。”
言若垂眸,发现自己的脚正踩在笔记本电脑的电源线上。
言若向前倾身,嘴边浮现浅浅的梨涡:“我叫言若。”
聂文晖的喉结滚动了一下,整个耳廓红得能滴出血来,他慌乱地推了一下眼镜,轻声说:“言、言若同学,麻烦你抬一下脚。”
“什么?”言若无辜地睁大眼睛,“你说大声一点。”
聂文晖结结巴巴地重复了一遍,言若缓缓抬起了脚:“哦,不好意思。”
“没、没事。”聂文晖迅速卷起电源线,黑色电线突然从聂文晖手里滑脱,他蹲下捡拾时手肘撞到多媒体柜,哐当声惊得同学纷纷侧头。
“姐妹,”手肘突然撞向言若肋间,“你快把我们的助教给撩晕了。”
“我撩他了?”言若把书塞进背包,金属拉链咬合声清脆地划开空气。
“哇塞!我一个女的都快顶不住了。”吴迪诺羡慕的地说。
隋文静啪地盖上笔盖,半个身子压过来:“教教我呗,我家那位在静川。。。”
言若抬头,忽然对上姜妍投来的视线,轻笑了一声:“你们想多了。”
十二点半的食堂闹哄哄的,不锈钢餐盘叠成歪歪扭扭的塔,四个女孩有说有笑地吃着饭。
“言若同学,好巧啊。”聂文晖端着餐盘在一旁踟蹰着,四人桌显然已经没有他的座位。
“快下雨了!”吴迪诺语气夸张,瞟了一下窗外万里无云的天气,“我们衣服还没收呢!”
“对对对!”隋文静立刻会意,猛地站起来。
塑料椅腿擦着地砖吱呀作响,聂文晖坐下时带过来一股冷冽的雪松香味:“你们四个关系很好吧。”
“嗯。”言若看着自己面前有些冷掉的盖浇饭,心不在焉的回答道。
“言若。。。老家哪里的?”他忽然抬眸,喉结滚动着咽下迟疑。
“我?本地的。”言若单手撑起脸颊,声音像一把小钩子:“你呢?”
“我是北方的,可远了。。。”聂文晖不好意思的笑着。
“漠河。”言若脱口而出,她曾不止一次听言北春说过那个可以看到极光的地方。
男生手里的筷子“啪”地掉在餐盘上,汤汁溅在袖口:“你怎么知道?”
“我猜的。”言若微笑地垂下眼帘,掩饰着情绪翻涌的眼神。
“你怎么不吃了?”聂文晖看着言若面前大半碗盖浇饭。
“我吃饱了。”
“太浪费了,还剩这么多,我替你吃完吧。”聂文晖诚恳的眼神中带着一丝傻气。
记忆中,言若小时候也总是剩饭,被妈妈知道肯定要骂,每次都是言北春笑呵呵地偷偷帮她把剩饭吃完。
“好啊。”言若被逗笑,伸出一根手指抵着白瓷盘的边缘轻轻往前推。聂文晖接过白瓷盘,指尖不自觉的颤抖。
食堂吊扇的嗡鸣突然被手机震动声割裂,不锈钢汤碗里泛起细密涟漪。屏幕上“江哲羽”三个字不安地跳动,慌乱中言若挂掉了电话。下一秒,铃声再次响起,仿佛是某种警告。
“在哪儿?”江哲羽的声音隔着屏幕都让人不寒而栗。
“吃饭。”言若偏过头,压低了嗓音。
“跟谁?”背景传来打火机金属盖开合的脆响。
言若瞟了一眼低头吃饭的聂文晖:“就。。。吴迪诺她们。”
“马上回家!”说完电话被挂断了。
门锁“咔嗒”弹开的瞬间,言若就察觉到了异样。
感应灯没有亮,似乎是停电了。
黑暗像潮水般从客厅漫过来,吞噬了玄关最后一丝光线。她弯腰脱下帆布鞋,鞋带蹭过脚踝的触感异常清晰。
突然,一具滚烫的身躯压了上来,带着浓烈的烟草味。她的后背重重撞在门板上,震得防盗链哗啦作响。江哲羽的唇舌蛮横地侵入,那不是亲吻,而是一场单方面的惩戒。
言若的挣扎被尽数吞没。他的手掌像烙铁般贴着她的腰线往上攀,指腹刮得她生疼。缺氧让眼前炸开细碎的白光,她发狠地咬下去,血腥味在唇齿间爆开。
江哲羽猛地撤身,言若还没喘过气,就被一股大力掀开。后腰撞上门框的瞬间,她听见脊椎“咯”的一声闷响。
“江哲羽!你疯了!”言若尖锐的声音刺破寂静,“现在是中午!”
江哲羽露出讥讽的笑:“睡你,我还得挑时间?”
看着他猩红的双眼,言若的声音不自觉地放轻,像是怕惊动什么:“你怎么了?”
“怎么了?我们明明经历过这么多,”他的指节攥得发白,嗓音嘶哑得像是砂纸磨过:“你怎么可以这么轻易就爱上别人!”
言若的血液骤然凝固。
“什么爱上?我们才认识一天!”言若的声音陡然提高,似乎在控诉着江哲羽的无理取闹。
江哲羽的瞳孔骤然紧缩,嘴角扯出一抹冷笑:“我有说是谁了吗?”
他的声音像刀锋劈开空气,下一秒,玄关的钥匙、摆件、玻璃杯,所有的一切,在他的掌风扫过时轰然砸落。碎裂声在耳边炸开,言若的呼吸停滞了一瞬,仿佛整个世界都在这一秒崩塌。
“我。。。”言若的喉咙像被什么堵住了,声音碎在空气里。
江哲羽的手像铁钳般扣住她的手腕,指甲几乎要陷进皮肉里。她被踉跄地往前拽,赤着的脚踢到了地上的玻璃碎片,可江哲羽像是感觉不到疼。 言若的视线模糊了,眼泪砸在地板上,和那些碎掉的玻璃一样,闪着冰冷的光。她被狠狠摔在沙发上,疼痛从背脊向四肢蔓延。
“我们认识这么久,才第一次做,你就要死要活地说恶心。”江哲羽的手指紧紧掐住言若的下巴,“他呢,认识一天,就在一个碗里吃饭,这就不恶心了?”
言若沉默了,一上午她都浑浑噩噩的,江哲羽的质问让她更加看不透自己。江哲羽开始撕扯她的衣服,布料撕裂的声音刮擦着她的耳膜。
“不要!江哲羽!”她的手拼命抵住他的动作,指甲在他的手背上刮出划痕,江哲羽对她的哭喊置若罔闻。
当言若看到江哲羽解开自己牛仔裤纽扣的瞬间,一个突然冒出想法让她仿佛抓到救命稻草一般。
“莫西林!住手!”言若尖锐的声音犹如尖刀刺穿了江哲羽的心脏。
江哲羽的动作随之一顿。
“啪——”一记清脆的耳光在空气中炸响,言若只觉得眼前的世界骤然褪去了所有色彩,化作一片刺目的惨白。
江哲羽的手还悬在半空,指节因用力而微微发白。一滴温热的泪水坠落在言若的脸颊上,烫得她浑身一颤。
“这一巴掌,是替莫西林打的。”江哲羽的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每个字都裹挟着刻骨的寒意。他深深吸了一口气,胸膛剧烈起伏,“从今天开始,你的莫西林,死了!”
那天,言若已经不记得自己被折磨了多少次,她甚至变成另一个人,坐在旁边静静地看着一切的发生。那一刻,她忽然明白,那个始终站在她身边,用温柔目光守护她的人;那个将她的喜怒哀乐都刻进生命里的人,从来都是莫西林。而现在,在她面前的,只有江哲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