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赢川的目光如鹰隼般锐利,牢牢锁住云珈蓝手中的药丸。屋内空气仿佛凝固,连呼吸声都清晰可闻。
云珈蓝指尖微颤,迅速将药丸藏入袖中:\"不过是些调理气血的丸药,王爷不必在意。\"
\"是吗?\"裴赢川缓步走近,玄色锦靴碾过地上的药渍,\"本王倒不知,你何时需要背着人服药。“
惊蛰跪伏在地,额头几乎贴到地面:”王爷恕罪,是奴婢......\"
\"退下。“裴赢川冷声打断。
待惊蛰仓皇退出,裴赢川一把扣住云珈蓝的手腕,力道大得让她吃痛。一瓶药从她袖中滚落,被他另一只手稳稳接住。
”王爷!\"云珈蓝急得眼眶发红,伸手欲夺。
裴赢川将药丸举高,借着窗光细看。褐色药丸散发着淡淡苦香,表面隐约可见细密纹路。但他对于医一窍不通,所以一时间看不出来是什么。
\"解释。\"他声音沉得可怕。
云珈蓝咬住下唇,胸口剧烈起伏。她不想说出真相,只能编造理由:“近日夜不能寐,这是安神的药。”
裴赢川眯起眼睛,显然不信。就在这僵持时刻,云珈蓝突然感到一阵眩晕,脚下踉跄。她急忙扶住桌沿,强压下涌上喉头的恶心感。
这个细微的异常没能逃过裴赢川的眼睛。他皱眉审视她苍白的脸色:\"你病了?\"
\"只是有些疲惫,\"云珈蓝勉强一笑,\"王爷不必挂心。\"
裴赢川沉默片刻,突然将那瓶药丸收入怀中:\"这药本王先保管。\"
他转身走向门口,\"既然身子不适,就好好休息。晚些我让府医来看看。\"
云珈蓝心头一紧:\"不必劳烦府医!我休息片刻就好。\"
裴赢川脚步一顿,回头深深看了她一眼:\"随你。\"
说完,便大步离去。
房门关上后,云珈蓝双腿一软,跌坐在椅上。她抚着剧烈跳动的心口,另一只手不自觉地覆上小腹。
差一点...就差一点就被发现了......
房门刚合上,云珈蓝便急急唤道:\"惊蛰!“
守在门外的惊蛰立刻推门而入,见云珈蓝脸色煞白地瘫在椅上,顿时慌了神:”公主!您怎么了?可是动了胎气?“
她三步并作两步冲到云珈蓝跟前,手忙脚乱地倒了杯热茶。
云珈蓝接过茶盏,指尖冰凉得吓人。“药被裴嬴川拿走了。他虽未察觉,但以他的性子,定会查个水落石出。\"
惊蛰倒抽一口冷气:\"那、那可如何是好?\"
窗外一阵风吹过,廊下的风灯忽明忽暗,在云珈蓝脸上投下摇曳的阴影。
“要不要告诉王爷?”惊蛰再次劝道。
毕竟是裴嬴川的亲生骨肉,虎毒不食子,云珈蓝担心的事情不一定会发生。
云珈蓝却道:\"我记得...下月十二是先帝的忌辰?\"
惊蛰一怔,随即会意:\"公主是说,以守孝为由离开王府?\"
\"正是。\"云珈蓝眼中闪过一丝决绝,\"先帝生前最疼王爷,我若提出去皇陵守孝三月,他断不会阻拦。\"
惊蛰绞着帕子,犹豫道:\"可皇陵清苦......\"
\"不是有处私宅么?\"云珈蓝压低声音,\"就在皇陵东侧十里处,有一处王府的宅子。我听王府老人说,王爷每年忌日都会去小住。到时,我们想办法再去买个自己的私宅,等孩子生下来再说。\"
惊蛰瞪大眼睛:\"公主怎会知道.....\"
云珈蓝叹了口气。
惊蛰继续道:“奴婢还是觉得,要告诉王爷为好。”
告诉他么?
云珈蓝犹豫了。
院外突然传来脚步声。主仆二人俱是一惊,惊蛰慌忙抓起针线筐装作在绣花,云珈蓝则迅速拿起案上的《女则》假装翻阅。
\"王妃。\"是陈述的声音在门外响起,\"王爷命属下送来安神汤。\"
云珈蓝与惊蛰交换了个眼神,扬声道:\"有劳了,放在外间吧。\"
待脚步声远去,惊蛰才拍着心口长舒一口气。
\"难道...\"惊蛰声音发抖,\"王爷起疑了?\"
\"不妨事。\"云珈蓝起身走到妆台前,\"我想想,这两日,我寻个机会告诉他,试试他的口风。“
惊蛰仍忧心忡忡:”这是最好的方法。公主若借口养胎,王爷万一派人跟着.......\"
\"所以说,如果真的走到这一步。你要演场戏。“云珈蓝道。
”奴婢明白。“惊蛰将玉牌贴身收好,”可是公主,若是王爷亲自要陪您去呢......\"
云珈蓝望向窗外那轮将满的月亮,轻声道:“他不会的。”
她太了解裴赢川了,前世的这个时候,边关战报频传,他这个月根本抽不开身。
而她作为一个异族女子,对于裴嬴川来说,也并不重要。
——
三日后,裴嬴川回府休沐。
云珈蓝下定决心告诉裴嬴川怀孕之事。她特意换了身藕荷色绣蝶纹的襦裙,发间只簪一支白玉兰步摇,打算让自己看起来更自然些。
“惊蛰,你看这样可好?”云珈蓝在铜镜前转了个圈,指尖轻抚尚未显怀的小腹。
惊蛰笑着为她理平衣襟:“公主怎样都好看。王爷见了定会欢喜。”
这几日云珈蓝想通了,与其躲躲藏藏,不如坦然相告。
裴嬴川待她已算极好,她也不想不让裴嬴川一直蒙在鼓里。
\"走吧。\"她深吸一口气,拿起亲手熬的莲子羹,\"王爷这个时辰该在书房。\"
穿过回廊时,云珈蓝远远看见陈述领着个青袍男子往书房去。那人背影清瘦挺拔,腰间悬着翰林院的牙牌。
\"是谢彦舟?\"惊蛰小声道,\"他不是被王爷留在江南了吗......\"
云珈蓝脚步一顿。难道江南的事情解决了?
她犹豫片刻,还是决定先去送羹汤。
书房外静悄悄的,竟无人值守。云珈蓝刚走到窗下,就听见里头传来谢彦舟清朗的声音:
“下官查实,江南堤坝溃决非天灾,而是人为。工部记录的建材数目与实际不符,缺口银两足有八十万两之巨。\"
\"证据呢?\"裴嬴川的声音冷得像冰。
\"在这里。\"纸页翻动声响起,“更蹊跷的是,这些银子最后都流向了......”
声音突然压低,云珈蓝不由靠近窗棂。
\"皇商明家的账上。而明家大小姐,正是皇上的宠妃。\"
云珈蓝拿着食盒的手一顿。
\"好一招一石二鸟。\"裴嬴川冷笑,\"既贪了赈灾款,又能嫁祸给永兴王。\"
\"多亏永兴王当机立断。\"谢彦舟道,\"那场大火虽烧了半个皇宫,但也毁了账册原件。皇上现在骑虎难下......\"
\"他活该。\"裴嬴川语气森然,\"当年景王不也......\"
景王是开国皇帝庆高祖的孪生兄弟。他随着庆高祖一统山河后,凭借军功获封景王,和裴嬴川的生平有些相似。
话锋突然一转,谢彦舟的声音带着忧虑:“说到景王,下官翻阅旧档时发现,景王获罪前,也曾有位异族王妃。”
云珈蓝呼吸一滞。
“当时景王妃刚有身孕,就被诬陷通敌叛国。景王为保妻儿起兵,结果......\"谢彦舟叹息,”王爷如今对王妃若即若离还好,若太过亲密.......\"
\"你什么意思?\"
\"下官是说,王爷方才说的渺渺姑娘之事恐怕只是开始。若王妃有孕,皇上定会借题发挥。异族血脉的子嗣,最容易扣上'通敌'的罪名......\"
\"砰\"的一声闷响,像是拳头砸在案上。云珈蓝浑身发抖,莲子羹在食盒里晃出细微水声。
\"...王爷三思。\"谢彦舟还在劝,\"当断不断...\"
\"够了。\"裴嬴川打断他,\"本王自有分寸。\"
云珈蓝再也听不下去。她踉跄后退,绣鞋踩断一根枯枝。
\"谁?\"裴嬴川厉喝。
惊蛰慌忙扶住主子,却见云珈蓝惨白着脸摇头。主仆二人仓皇躲到假山后,恰好看见陈述送谢彦舟出来。
“谢大人慢走。”陈述拱手,“王爷吩咐,方才所言......\"
\"下官明白。”谢彦舟冷声道,“绝不会传入第三人耳。”
待他们走远,云珈蓝终于瘫软在惊蛰怀里。小腹传来隐隐抽痛,她却觉得心上更痛。
通敌罪名?
裴天佑一开始,不就是打的这个心思?
\"公主...\"此时,饶是惊蛰也明白了,她急得直掉泪,\"我们......\"
\"回房。\"云珈蓝指甲掐进掌心,“后面再说。\"
她最后望了眼书房方向。窗纸上,裴嬴川的身影如孤峭山岳。
方才他未说完的话,她已听得足够清楚——这个孩子,会成为他的软肋。
她不会让他有软肋,更不会让腹中之子为人所利用。
云珈蓝走后没多久,陈述折返回了书房
陈述目露忧心:“王爷,难道真的要像以前一样,疏远王妃吗?”
裴嬴川写字的手一顿。
良久,他道:“加派三十暗卫保护王妃。景王做得出来的事情,本王也做得出来。且不说她现在无孕,就算有孕...本王不惜血洗金銮殿,也要护他们周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