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样的场景。
前世,云绫罗就是这样被何柔嘉算计,在太后面前百口莫辩,颜面尽失。
西太后慈祥的面容裂出一丝猜忌:“珈蓝,柔嘉说的可是真的?”
云珈蓝想也没想:“是真的。”
西太后冷哼一声:“你倒是坦率。”
若说是裴嬴川罚的,西太后定会认为是她推卸责任,到时再治她一个御下不严之罪。
云珈蓝心中急转,很快有了主意。
“回太后,”珈蓝道,“莹奴下不来榻,非是因为罚,而是因为赏。”
何柔嘉眼中闪过一丝错愕。
西太后也抬起眉尾:“哦?什么意思?”
“前日,王爷喝醉了酒,”云珈蓝道,“莹奴忧心主子,特意熬了碗醒酒汤来。不料在回去的路上,更深露重,不小心从石阶上滑了下来,这才......”
云珈蓝叹息一声:“也怪我没有思虑周全。”
“喝醉酒”、“忧心主子”和“更深露重”等字眼,合在一起,难免会叫人浮想联翩。
西太后佛珠往桌上重重一放,发出“哗啦”声响。
“那个婢子,是南鸢送过去的?”西太后道。
她是动怒了。西太后本身就与东太后不睦,再加上给裴嬴川和齐烬雪指婚不成,被当众下了脸面,故而素来不喜齐烬雪。
“回太后,”云珈蓝跪坐到太后身后的软垫上,搭上太后的肩颈,给她揉肩,“烬雪姐姐三天两头不在京中,哪来的时间调教婢子?怕是有心人利用。”
她手法极巧,力道不轻不重,指尖沿着经络缓缓推按,连常年诵经积下的僵硬处都照顾得妥帖。
西太后被伺候得舒服,心中怒意散去大半:“你还会推拿?”
当然会。在前世,被林母磋磨出来的。
她笑了笑:“回太后,妾身自幼见母后劳累,便请了师傅教习,想孝顺母后。可惜,妾身刚刚出世,母后就去世了......”
云珈蓝掩面,拭去两滴并不存在的泪。
西太后心中动容:“好孩子,今夜在慈宁宫宿下吧。前夜,他们送来一些乌兰的吃食,我想你会喜欢。”
云珈蓝柔柔应下,瞥见何柔嘉的表情五彩缤纷。
恐怕鼻子都快气歪了。
“至于那个婢子,”西太后道,“明日给南鸢送回去。”
“是,”云珈蓝不卑不亢。
......
夜间,皇帝和裴嬴川来了西慈宁宫,几人一起用膳。
鎏金蟠龙烛台高照,十二扇琉璃屏风泛着满殿华光。宫女太监随侍左右。
待皇帝和太后落座后,云珈蓝择了裴嬴川的右边坐下,尽力降低存在感。
因着是家宴,规矩没有这么多。故而皇帝跟裴嬴川又聊了几句政事后,转而又聊起了宫中往事。
云珈蓝和何柔嘉则尽力侍奉好西太后。
金樽玉盏,珍馐满案。皇帝用银箸亲自夹了一筷鲥鱼腹肉,放入云珈蓝盘中。
“弟妹尝一尝,”裴天佑笑得温和,“这是江南今晨快马送来的,十分鲜美。”
四周突然一片寂静。何柔嘉侧眸,幸灾乐祸地看着云珈蓝。
云珈蓝抬眸,看了眼裴嬴川。
裴嬴川仿佛没有看到,拿起酒杯轻轻抿了一口。
云珈蓝从桌下踢了他一脚。
“嘶——”裴嬴川倒吸一口凉气。
“川儿,”西太后关切问,“怎么了?”
“没什么,”裴嬴川道,“皇兄的酒果然劲道。”
云珈蓝看着眼前的鱼肉,觉得十分烫眼。
思量了片刻,她盈盈起身,却不急着谢恩,反手给裴天佑执壶斟了杯酒。
\"臣妾惶恐,\"她双手捧杯,眼波清亮如泉,\"如此厚赐,当与夫君同享。\"
说罢,便将那碟鲥鱼推到裴嬴川面前,\"王爷近日劳顿,正该补补。“
皇帝眯起眼:”哦?朕赐你的......\"
\"陛下圣明!“
她突然脆生生截话,”正因是御赐,才更该给王爷。妾身虽是胡女,却也知中原礼数。在入了北安王府的门那天起,臣妾的一切便都是王爷的了。陛下的赏赐,自然也是王爷的。\"
西太后点点头。
裴嬴川眼底寒冰骤融。
他忽然执筷,将那块鱼肉一分为二。一半送入云珈蓝唇边:“爱妃先请。”
一半自己咽下,抬眼直视裴天佑:“谢皇兄体恤臣弟家事。”
裴天佑一笑:“朕体恤七弟家事,正如七弟体恤宸王家事。”
裴嬴川面上不显,仔细一看,却是指节泛白,手中玉杯已现裂痕。
云珈蓝闻言舌尖一卷,将鱼刺轻轻吐在帕上,笑吟吟道:\"陛下说笑了,王爷若真体恤宸王家事,此刻就该劝您少饮两杯,毕竟......\"
她指尖在杯沿暧昧地画了个圈:\"柔嘉嫂子最厌酒气。\"
何柔嘉闻言一笑,终于出声:“如今家宴,我也不好叫大家闹得不高兴。陛下,弟妹敬你一杯。”
她盈盈起身,给裴天佑敬酒。
“好吃吗?”云珈蓝悄悄对裴嬴川一笑。
裴嬴川掐住云珈蓝的脸,轻轻一扯:“牙尖嘴利。一个乌兰人将大庆官话说的这么清楚。”
何柔嘉回身时,看见二人亲密举动,眼里闪过一丝怨毒。
“嬴川,”何柔嘉温柔道,“下个月就是宸王忌日,你看看......”
裴嬴川看向她:“兄长忌日,我必定会去。但几日后我便要出发去剿匪。等我回来。”
何柔嘉目露关心:“好,此去一定要万分注意。”
云珈蓝心思一转,突然起身,对着裴天佑行了一礼:“臣妾想请陛下一个恩典。”
“哦?”裴天佑来了兴趣,“弟妹但说无妨。”
“臣妾想随王爷共去山东。”
西太后和裴天佑都齐齐看向云珈蓝。
裴嬴川则在桌下拽住云珈蓝衣角:“战场刀剑无眼,岂容你去胡闹?”
他以为少女只是跟他开玩笑。
没想到竟然是真的要去。
云珈蓝道:“妾不敢耽误国事。实不相瞒,臣妾对医术颇有研究,若能在战场上救下一二将士,也不算白嫁来了大庆。”
一旁的西太后慈爱地点点头:“这倒是,方才珈蓝跟我捏了捏肩,陈年旧疾,竟叫她三五下捏舒服了。”
裴嬴川面色阴沉:“那也不许。”
云珈蓝不理他,只看着裴天佑。
裴天佑在心里笑了一声。
他本来还担心二人联合,对他的根基不利。
如今看来,这个乌兰公主也不过是个蠢货。
“好,”裴天佑索性顺水推舟,“朕答应你。七弟,你倒是娶了一个好王妃呵。”
......
入夜,两人在偏殿歇下。
烛火幽幽,偏殿内只余书页翻动的轻响。
裴嬴川端坐案前,手持一卷兵书,眉眼沉在阴影里,薄唇抿成一条直线。
云珈蓝斜倚软榻,目光在他身上转了几圈。半晌,她赤足下榻,慢悠悠踱到他身后,突然伸手戳了戳他肩膀。
“王爷看得这般入神,莫不是兵书上画了美人图?”
裴嬴川翻书的指节一顿,头也不抬:“《六韬》第三卷,论奇兵。”
云珈蓝挑眉,索性抽走他手中书卷:“那妾身考考您,若遇不听话的盟友,当如何?”
他终于抬眼看她,眸色深不见底:“断其粮草,困于孤城。”
\"狠心。\"她轻笑,忽将书卷抵在他胸口,“可若那盟友...是您结拜的小妹呢?”
裴嬴川突然扣住她手腕,书卷随之地落地:\"云珈蓝。\"
他声音沙哑,“你今天好威风啊。”
窗外不知何时下起了雨,雨打芭蕉,一声急过一声。
“兄长若是不喜欢,”云珈蓝不以为然,“小妹把‘威风’还你便是。”
“小妹,你能不能换个称呼?”裴嬴川不耐烦道,“这里不方便,等雨停了,随我去城墙上。”
云珈蓝闻言,抬了抬眉尾。她虽不知道他要做什么,但见他认真,也只得随他去了。
深夜,子时。
雨后的城墙泛着青苔湿气,云珈蓝提着裙摆踏上石阶,绣鞋被雨水浸得微湿。
裴嬴川走在前头,玄色披风被风吹得猎猎作响,却始终与她保持着半步距离,刚好能让她踩着他的影子走。
\"王爷带我来这儿,\"她故意踩歪一块松动城砖,笑道,\"是要推我下去灭口?\"
裴嬴川冷着脸:\"过来。
云珈蓝刚走近两步,就被裴嬴川拽进怀里。他单手解开腰间锦囊,倒出一支三寸长的鎏金小箭,箭尾缠着朱红丝绦。
\"箭?\"她捏起小箭挑眉,“王爷这是要一箭穿了我?”
裴嬴川嗤笑,抓着她手指按在箭镞机关上:“往天上射。\"
\"咻——\"
箭矢破空而出,在夜空中炸开一朵赤金烟花,霎时照亮半个皇城。
云珈蓝睁大双眼。
皇室专用的穿云箭!
她在乌兰就听过,一只穿云箭,千军万马来相见。
如今竟真的见识到了!
过了几刻,远处传来整齐的马蹄声,竟是一队玄甲骑兵冒雨疾驰而来,在城墙下齐刷刷跪倒:\"请王爷示下!“
云珈蓝目瞪口呆:”这是你的私兵?\"
\"不然呢?“裴嬴川把玩着她散落的发丝,”山匪穷凶恶极,万一我败了,你不会武,真让你跟着去送死?记住,往后要威风——“
他握着她的手又射出一支蓝焰箭,夜空顿时如星河倾泻:
”得带着本王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