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正厅喧嚣热闹形成鲜明对比的,后宅西侧一所僻静的院落处。
这里门窗紧闭,帘幕深垂,将外界的喜庆乐声隔绝了大半,却无法隔绝那如同跗骨之蛆般钻进耳朵里的喧嚣。
白清漪穿着一身素得刺眼的月白衣裙,长发未挽,披散着,衬得她脸色惨白如鬼。
她眼窝深陷,嘴唇被自己咬破,渗出的血珠在惨白的皮肤上显得格外狰狞,精心描绘的妆容早已被泪水糊成一片污浊。
“送入洞房——!”
外面高亢刺耳的声音,如同最后的丧钟,狠狠撞碎了白清漪最后一丝理智。
她像是一头被彻底激怒的母兽,猛地从冰冷的地面上站起来,冲到梳妆台前,铜镜里面映出一张因极致嫉妒和恨意,完全扭曲的脸,苍白、怨毒、眼中燃烧着毁灭一切的火焰。
“洞房?洞房花烛……”白清漪喃喃自语,声音嘶哑破碎,“姜如意……你这个贱人,你凭什么?你凭什么能够走进表哥的洞房?那本该是我的,是我的!”
“当年姜清宁没有送嫁、没有拜堂,依旧走进表哥的心里,走到他的身旁。”
“现如今啊,姜清宁的妹妹也能成为表哥的继室,凭什么天底下姓姜的都要跟我过不去?老天爷,你不公平!”
白清漪猛地将桌面上,荀臣一早让人送来的收拾衣衫打翻在地,东西噼里啪啦地碎了一地,两个丫鬟连忙跪倒在地,生怕被她抓到开罪。
新房内,红烛高烧,映照着满室刺目的红,喜娘和丫鬟们早已经被荀臣一个眼神吓退了出去,只留下这对如今看来注定貌合神离的新人。
姜如意的脖颈被沉重的珠冠压得酸痛,盖头下的空气闷热不已,她感受到荀臣的到来,紧张地绞着手指。
红烛燃烧出噼啪声,下一秒,她头上的盖头被猛地掀开。
骤然的光线让姜如意不适的弥勒眯眼睛,她抬起头,对上荀臣那双毫无温度、只有浓烈审视和毫不掩饰厌恶的眼眸。
“呵姜小姐目的达到,是不是终于得偿所愿,觉得自己攀上高枝了?”
姜如意脸色瞬间惨白,羞辱感如同潮水般要将她淹没:“臣哥哥……我……”
“闭嘴!”
荀臣厉声打断,眼中厌恶更甚:“谁允许你这样叫本官了?别用你肮脏的嘴玷污了本官的名字!”
“你知道吗?你这幅样子,和你当初在书房故作偶然,出现时的模样简直一模一样的令人作呕!”
姜如意浑身巨颤,屈辱的泪水终于夺眶而出,却倔强地不肯落下。
“荀臣!你……你别太过分!我是你明媒正娶的妻子!”
“妻子?”荀臣像是听到一个天大的笑话一般,他抬手紧紧固住姜如意的下巴,手中力道逐渐加重。
“一个用龌龊手段买通安平伯府下人,对我下药爬床的女人,在我心里可算不上是妻子,姜如意,你和你头上这堆发钗一样,金玉其外败絮其中,虚伪得令人作呕!”
“你——!”姜如意气得浑身颤抖,猛地站起身,头上的珠翠因剧烈的动作,发出一阵急促的碰撞声,吓得她脸色更白,连忙稳住身形。
门外传来一声轻微的敲门声。
荀臣眉头一皱,转身厉声喝道:“谁?”
房门顷刻间被轻轻推开一条缝,一个小小的身影站在门外。
他身着寝衣,小脸上挂满了泪痕,大大的眼睛里充满了惊恐和委屈。
“爹爹……”荀莫离的声音带着哭腔,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姜如意身上,“她是谁?为什么在这里?清漪姨姨哭得好伤心,她说爹得不要她了……”
荀莫离的出现,像是一盆冷水,暂时浇熄了新房内即将爆发的火焰。
荀臣看到儿子,脸上的戾气稍敛,但依旧冰冷。
他走到荀莫离的面前,蹲下身子,尽量放缓语气:“莫离,这么晚了怎么还不睡,谁带你过来的?”
“我……我自己过来的。”荀莫离紧紧地抓护荀臣的衣角,哽咽道,“我听到爹爹和这人发生好大的争吵,爹爹,你不要和清漪姨姨吵架好不好,我更喜欢清漪姨姨……”
荀莫离的话像刀子一样扎在姜如意欣赏,她无论如何都没有想到,自己万般期待的婚事,期待的新婚之夜,丈夫厌恶她,继子不仅不认识她,还口口声声念着别的女人!
一股强烈的恨意和不甘瞬间冲垮了姜如意的理智,她猛地尖声叫道:“荀莫离!你看清楚了,我是你爹明媒正娶的妻子,是你的母亲,以后要管教你的人是我,不是什么下贱的爬床婢女!”
“够了!”荀臣抱起儿子,脸色铁青地怒视姜如意,“姜如意你发什么疯?吓唬孩子算什么本事,滚出去,今晚你去厢房睡!”
“你让我滚?”姜如意彻底崩溃,委屈、愤怒、恐惧、不甘瞬间爆发,她不管不顾地抓起手边沉重的烛台,就要朝着地上砸去。
“住手!”荀臣厉声喝道。
混乱之中,门外突然传来一声凄厉的尖叫。
“啊——!”
荀臣脸色骤变,顾不上姜如意,抱着荀莫离瞬间冲出门去。
姜如意举着烛台的手僵在半空,脸上还挂着泪痕和愤怒,却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弄蒙了。
荀臣循着声音冲到后罩房附近的花园月洞门处,眼前的景象顿时让他吃了一惊。
白清漪跌坐在冰冷的地上,衣裙凌乱,发髻散开一半,脸上带着惊魂未定的恐惧。
在她脚边的不远处,一把闪着寒光的匕首,静静地躺在那里。
“表妹,这是怎么回事?”荀臣放下荀莫离,快步上前扶起白清漪,声音带着他自己都没察觉的紧张。
“表哥,我……我担心你,想来看看,结果看到她拿着一包粉末要放在酒水里,我冲进去夺过来就跑了,结果她让丫鬟拿着匕首追出来……”
白清漪如同抓住救命稻草,死死地抱住荀臣的手臂。
“她想杀我,表哥,她想杀了我灭口,她一定是怕我把下药的事情说出来,她好狠的心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