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偶像开口了他的声音是通过AI分析了全人类最喜欢的一万种声线后合成的最完美的声音。
“但你好像忘了这个时代杀死艺术的从来不是垃圾。”
“是更完美的商品。”
“而我就是这个时代最完美的商品。”
“一个为终结你而生的超级偶像。”
他对着镜头比了一个标准的心。
“我的名字叫。”
“弥赛亚……”
那个名为“弥赛亚”的完美偶像出现的瞬间。
全世界所有正在沉迷于江澄那首“神曲”的民众动作齐刷刷地停了下来。
他们的眼神从空洞的狂热变成了一种更加深邃的充满了占有欲的痴迷。
仿佛在一瞬间找到了自己唯一的精神归宿。
长城之上黄渤那张天生带喜感的脸上都浮现出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及的慈父般的微笑。
他觉得这个叫弥赛亚的孩子太完美了太招人疼了。
江澄的那首“神曲”即便再洗脑也只是单纯的生理刺激。
而弥赛亚的存在本身就是一种直击灵魂的精神鸦片。
他不需要作品。
他就是作品。
“作者大人你看。”弥赛亚的声音温柔磁性却又带着一种不容抗拒的催眠般的力量。
“你的‘神曲’太粗糙了。”
“你的‘电影’太复杂了。”
“这个时代需要的不是作品是信仰。”
“而我就是为他们量身打造的最安全最便捷最完美的信仰。”
他话音落下的瞬间他身后那片刚刚还属于“送葬人”的黑色漩涡彻底消散。
取而代之的是一片由无数粉丝的尖叫爱心以及真金白银的打赏构筑而成的金色的数据的海洋。
那海洋温暖包容充满了正能量。
却比任何地狱都更让人沉沦。
江澄终于收起了那副玩世不恭的表情。
他的脸上第一次浮现出了一种好比最顶级的棋手看到了一个他从未见过的全新的棋局时那种专注的冰冷的审视。
他知道“最终读者”终于拿出了它的终极武器。
它不再试图去污染去毁灭。
它选择创造一个比江澄更“完美”的偶像。
用商业去对抗艺术。
用饭圈去对抗观众。
用最极致的“完美”去杀死一切的“不完美”。
“一个不错的产品经理。”江澄给出了自己的评价。
他没有再去看那个已经开始在全球范围内疯狂吸粉的弥赛亚。
他转身走下长城拉开了停在山脚下那辆不起眼的越野车的车门。
“去哪？”杨咪坐上副驾她的脸上也浮现出一丝被弥赛亚那股子完美光环所影响的轻微的恍惚。
“去寻找一个能打败‘完美’的武器。”
江澄一脚油门车子绝尘而去。
他没有回盘古文创也没有去研究院。
他开车来到了华夏最偏远最贫瘠的一个大山深处的希望小学。
学校里只有一个老师和七个学生。
那个老师是一个戴着厚厚眼镜看起来有些木讷的三十多岁的男人。
他正在破旧的教室里教孩子们唱一首早已被这个时代遗忘的古老的民谣。
他的嗓子有些沙哑五音也不全。
但他的眼神很干净。
江澄没有打扰他。
他只是坐在教室外那棵老槐树下静静地听着。
一曲唱罢孩子们放学了。
那个男人收拾好课本走出了教室看到了江澄。
他愣了一下扶了扶眼镜有些拘谨地问道：“您是哪位学生家长？”
“我不是家长。”江澄站起身与他对视“我是一个来偷东西的贼。”
男人更懵了。
“我来偷你的不完美。”江澄说道。
“偷你的五音不全。”
“偷你的不善言辞。”
“偷你的十年如一日守在这座大山里无人问津的那份愚蠢的坚持。”
男人被他这番话说得脸都红了。
他不知道该怎么接。
江澄却掏出了自己的手机点开了一段视频。
视频里正是那个光芒万丈完美无瑕的超级偶像弥赛亚。
男人只看了一眼便下意识地皱起了眉头。
“太假了。”他小声地给出了自己的评价。
“为什么？”江澄问道。
“说不上来。”男人挠了挠头，“就感觉他笑得像是用尺子量过一样。唱歌也听不出一点儿人味儿。”
江澄笑了。
他收起手机。
“我有一个项目想请你参加。”
“一个全新的偶像选秀节目。”
“没有剧本没有导师没有百万调音师。”
“只有最真实的镜头。”
“我要你和你的孩子们站在那个舞台上像你们现在这样干干净净地唱一首歌。”
“唱给那些已经被‘完美’喂到想吐的人听。”
盘古文创的官网在沉寂了半天之后再次更新。
没有预告没有海报。
只有一个看起来无比简陋甚至有些粗糙的选秀节目的报名链接。
节目的名字简单粗暴。
《偶像的诞生》。
节目更是充满了对这个时代的极致的嘲讽。
“我们寻找不完美。”
这个节目与弥赛亚那场席卷全球的完美的粉丝见面会在同一个晚上同一时间全球同步直播。
所有人都觉得江澄疯了。
他要用一个山村教师和一群土得掉渣的孩子去硬刚一个由神明打造的完美的超级偶像？
这是拿一粒尘埃去挑战一颗恒星。
直播当晚，全世界的屏幕被一分为二。
左边是弥赛亚的全球粉丝见面会。
舞台是悬浮在东京湾上空的一座由纯粹光影构筑的水晶宫殿，每一束灯光都由超级计算机精准控制。
每一个音符都经过了杜比实验室最顶级工程师的优化，就连台下粉丝们挥舞的荧光棒，其闪烁的频率都经过大数据分析，是最能激发人类集体亢奋的赫兹。
弥赛亚本人，好比从神话中走下的圣子，在全息投影的万千花瓣雨中，对着亿万观众致以完美的微笑。
右边是江澄的《偶像的诞生》。
没有舞台，就是那间位于华夏西南边陲大山深处的漏风的教室。
没有灯光，只有窗外照进来的一点点月光和一盏发出昏黄光晕的旧灯泡。
唯一的机位是固定在黑板前的一个高清摄像头，画面粗糙得好比上个世纪的家庭录像。
一边是耗资数百亿打造的娱乐盛宴。
一边是成本可能不超过五百块的穷酸直播。
对比鲜明到了惨烈的地步。
盘古文创的内部数据监控室里，气氛压抑到了冰点。
“江董，我们的实时在线人数……不到弥赛亚的十万分之一。”一个技术员的声音带着颤抖。
“全球社交媒体趋势分析，嘲讽我们节目的帖子，是支持我们的一百三十倍。”另一个分析员脸色惨白。
“‘用一个山村教师对抗神明？江澄终于疯了’，这是目前点赞最高的一条评论。”
黄渤搓着手，在房间里来回踱步，嘴里念叨着：“这玩得太大了，太悬了，这不叫鸡蛋碰石头，这叫拿一粒灰去撞太阳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