咸阳北郊的风裹着细沙,掠过新立的玻璃墓碑群,发出细碎的呜咽。嬴傒身着玄色丧服,袖口别着枚蒙氏雷纹黑纱,缓步走过墓碑间的甬道。每块墓碑都用透明玻璃制成,碑面刻着死士姓名,下方嵌着他们的遗物:风营死士灰雀的玻璃弩箭、火营统领李朔的荧光雷纹护腕、林营女眷青霜的琉璃耳坠。阳光穿过玻璃,在草地上投下蓝灰色的影子,宛如一群静默的幽灵。
\"公子,时辰到了。\" 陈武的声音沙哑,铠甲未着,只穿素色中衣,露出左臂新刻的雷纹刺青 —— 那是为纪念昨夜牺牲的七十九名死士。他握着剑柄的手青筋暴起,指缝间还沾着未干的朱砂,那是今早为墓碑描字时留下的。
嬴傒点头,踏上祭台。三百名死士整齐列队,铠甲上的荧光雷纹在晨光中若隐若现。他们胸前都别着一枚玻璃徽章,徽章背面刻着 \"生为大秦盾,死为天镜碑\",这是嬴傒昨夜亲自设计的铭文。祭台中央停放着七十九具棺椁,棺盖用玻璃制成,可清晰看见死士们面容 —— 他们都经过太学医科馆的防腐处理,仿佛只是沉睡。
\"灰雀十七岁入营,\" 嬴傒的声音穿透风沙,\"偷藏了半块饼分给流民,被我罚抄《商君书》二十遍。他说,' 公子,等太平了,我想让孩子们都有饼吃。'\" 他顿住,目光落在灰雀棺前的玻璃罐,里面装着他生前最爱的萤火虫标本,\"现在太平了,可他看不到了。\"
人群中传来压抑的抽泣,巧儿攥着青霜的琉璃耳坠,指节发白。她想起三个月前,青霜教她用玻璃梭子绣花,说 \"女子的手可织锦缎,亦可握刀剑\"。此刻,青霜的手永远静止在剑柄上,掌心还刻着未完成的雷纹。
\"李朔临终前,\" 嬴傒转向火营棺椁,\"问我能不能在墓碑上刻个火焰标记。他说,' 火营的人,死了也要照亮别人。'\" 他摸出一枚玻璃火罐,里面装着李朔自制的燃烧弹残片,\"我给他刻了整面墙的火焰,让他在天镜里,继续烧尽奸佞。\"
陈武忽然出列,单膝跪地,铠甲鳞片撞击地面发出清响:\"末将代死士们谢恩!\" 他的额头触到祭台青砖,声音哽咽,\"若没有公子,我们不过是乱葬岗的枯骨,哪能成为大秦的丰碑?\"
\"你们不是丰碑,\" 嬴傒俯身扶起他,\"是种子。\" 他望向远处的桑树林,那里新立着二十块空白玻璃碑,\"等海晏渠通水,等太学的格物楼落成,等女子能独自立户,你们的名字会被刻在每一寸大秦的土地上,比任何丰碑都长久。\"
胡姬的身影出现在祭台后方,身着素色襦裙,发间的玻璃百合簪换成了黑色琉璃。她捧着漆盘,盘中放着七十九枚玻璃棋子,每枚都刻着死士所属营部的标记。\"这是臣妾亲手做的,\" 她的声音轻如晚风,\"楚地有棋魂之说,愿他们在天镜里,仍能对弈人间。\"
嬴傒接过棋子,将它们逐一放入棺椁。当最后一枚林营棋子落定,他忽然注意到胡姬袖口露出的红痕 —— 那是昨夜赶制棋子时被玻璃划伤的。他指尖微颤,想伸手触碰,却在触到袖口时收回,转而取出一卷羊皮纸:\"这是陛下的《褒奖令》,追封所有死士为 ' 忠勇伯 ',子孙永免赋税,入太学优先。\"
胡亥的声音从祭台左侧传来,少年皇帝罕见地身着素服,龙袍上的金线绣着蒙氏雷纹:\"皇叔所言极是。\" 他望着玻璃墓碑,眼中闪过复杂神色,\"若没有这些忠勇之士,朕恐怕早已成了赵高刀下的鱼肉。\" 他抬手示意,宦官捧来黄金祭器,\"这是朕的一点心意,愿忠魂安息。\"
嬴傒注意到胡亥指尖戴着的玻璃戒指,那是胡姬今早送的,戒面刻着 \"忠\" 字。他忽然想起三年前,这个少年曾往他衣襟里塞蜜枣,如今却能在葬礼上说出 \"忠魂安息\"。权力的重量,终究在胡亥身上留下了痕迹。
\"陈武,\" 嬴傒转身时声音已恢复冷硬,\"替我给每个墓碑浇酒。\" 他摸出袖中的琉璃珠,珠内 \"傒胡\" 二字与墓碑反光交叠,\"用我们在地道里酿的烧刀子,让他们知道,大秦的酒,烈如他们的血。\"
陈武领命而去,酒坛碎裂声中,嬴傒听见巧儿轻声哼起纺织工坊的歌谣:\"天工镜,玻璃梭,织得云霞落江河......\" 此刻,这首歌谣却添了几分悲壮,仿佛每一个音符都在为死者送行。
暮色降临时,祭台上燃起七十九盏玻璃灯,灯罩刻着各营的荧光标记。嬴傒独自留在墓地,看着玻璃墓碑在火光中明明灭灭,想起灰雀偷饼时狡黠的笑,想起李朔设计燃烧弹时发亮的眼睛。他摸出实验室带来的元素周期表残页,轻轻放在灰雀棺前 —— 这是他穿越时唯一的遗物,此刻却比任何东西都珍贵。
\"秦歌,\" 他对着夜风低语,用的是穿越前的名字,\"你看,我们做到了。虽然你没能看到,但这些死士,这些玻璃墓碑,这些正在改变的大秦子民,都是你的勋章。\"
胡姬的脚步声从身后传来,她递来一件披风,上面绣着未完成的纺织机纹样:\"夜凉了,回去吧。巧儿她们明日就要去楚地,还等着你训话呢。\"
嬴傒点头,却在转身时看见墓碑群中闪过一道荧光 —— 那是灰雀的萤火虫标本在发光。他忽然轻笑,原来有些光,永远不会熄灭。
\"走吧,\" 他将琉璃珠放进胡姬掌心,\"等楚地的纺织大赛结束,我们要开始准备更重要的事了。\"
\"什么事?\" 胡姬抬头,看见他眼中的星火。
\"让大秦的女子,都能拿起玻璃梭子,\" 他握紧她的手,玻璃戒指与琉璃珠碰撞出清响,\"也能拿起史书,写下属于她们的篇章。\"
这一夜,北郊烈士陵园的玻璃灯一直亮到天明,宛如一片永不坠落的星空。而在咸阳宫,嬴傒铺开新的图纸,图纸边缘用荧光粉写着 \"女户制细则\",旁边放着胡姬送的玻璃纺轮 —— 那是旧时代的终点,也是新时代的起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