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忧居的后院里,阿沅已经推了整整两个时辰的石磨。
汗水顺着她通红的脸颊滚落,打湿了衣襟。磨盘间流出的米浆却依旧粗糙,舀起一勺,能清晰看到未粉碎的米粒。
\"这已经是第三批米了......\"她瘫坐在石凳上,气鼓鼓地瞪着磨盘,\"《齐民要术》里明明说'米浆如乳',咱们磨的怎么像掺了沙子?\"
苏晚蹲下来检查米浆,指尖搓了搓颗粒,眉头紧锁。
\"是米的问题。\"她捻起一粒未磨碎的米,\"长安的稻米太硬,得用江南的晚稻。\"
崔衍刚扛着两袋新米进门,闻言差点绊倒:\"现在去江南运米?等米到了,咱们的酸笋都臭成粪坑了!\"
孙思邈原本在廊下捣药,闻言慢悠悠踱步过来。
老道伸出枯瘦的手指,蘸了点米浆,在舌尖一抿,突然眼睛一亮:\"丫头,去把老夫药柜最下层那个紫砂瓮拿来。\"
阿沅小跑着抱来一个密封的陶瓮。揭开蜡封,里面竟是雪白的粉末,细腻如初雪。
\"这是......\"苏晚狐疑地沾了一点尝,顿时瞪大眼睛,\"米粉?\"
\"错。\"孙思邈得意地捋须,\"这是老夫炼丹用的'云母粉',乃终南山灵泉边的粳米所制。\"
崔衍警惕地按住刀柄:\"您该不会往里面加了朱砂水银吧?\"
老道翻了个白眼:\"加那些作甚?不过是蒸米时加了枧水——\"
\"枧水!\"苏晚猛地跳起来,\"就是碱水!难怪我们的米浆不成型!\"
次日清晨,忘忧居后院支起了三口大锅。
第一锅米浆按古法制作,出来的米粉一煮就断;
第二锅掺了云母粉,爽滑却带着苦味;
第三锅......
\"成了!\"
苏晚捞起一根晶莹剔透的米线,在晨光中轻轻一弹。米线颤动如琴弦,似乎发出\"铮\"的清响。
阿沅迫不及待地尝了一口,烫得直哈气:\"滑溜溜的!比宫里赐的银丝面还筋道!\"
\"秘密在这里。\"苏晚指向灶台边的陶罐——里面是用草木灰滤出的碱水,\"孙老说得对,缺的就是这一味。\"
崔衍突然从门外冲进来,脸色煞白:\"不好了!西市令带人来了,说我们私制禁药!\"
众人愕然回首,只见院墙上探出个官帽,正是西市令阴沉的胖脸:
\"本官接到举报,有人在此......\"他的鼻子突然抽动,\"什么味道这么香?\"
半刻钟后,西市令坐在雅间里,面前摆着三碗粉。
第一碗是酸辣粉,他吃得涕泪横流;
第二碗是酸菜牛肉粉,他连汤都喝光了;
当第三碗螺蛳粉端上来时......
\"呕——\"他刚捏起鼻子,突然瞥见苏晚威胁的眼神,只好战战兢兢尝了一口。
\"这、这......\"他的眼睛越瞪越大,突然拍案而起,\"来人啊!\"
衙役们冲进来时,只见自家大人满脸通红地大喊:
\"把举报的胡商给本官抓起来!这分明是仙家美食,竟敢污蔑成毒药!\"
当晚打烊后,四人围坐在后院。
月光下,孙思邈在竹简上郑重写下:
《忘忧米线谱》
一选米:江南晚稻为佳
二浸米:春三日,冬五日
三磨浆:掺枧水一勺......
写到一半,老道忽然搁笔:\"丫头啊,真要把秘方传出去?\"
苏晚正教阿沅用米线编中国结,闻言抬头一笑:\"独乐乐不如众乐乐嘛。\"
崔衍突然凑近她耳边:\"你可知全长安的食肆都在打听咱们的枧水配方?\"
\"让他们打听去。\"苏晚眨眨眼,\"反正真正的秘方是......\"
她指了指后院那口老井——井水里溶了终南山特有的矿物,这才是米线柔韧的终极奥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