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目光落在涂山彧尚未消退的星纹上，瞳孔骤然收缩：\"这是......\"
\"荧惑守心，大凶之兆。\"老狐王沉声道，\"彧儿今晨就预见了。\"
涂山银川猛地拔剑指向儿子：\"是你？！\"
\"银川！\"老狐王厉喝，\"荧惑星动是天象，与彧儿何干？\"
\"那他为何能预见？为何死的是最反对墨狐的大祭司？\"涂山银川剑尖颤抖，\"父王，您还要自欺欺人到何时？千年来所有墨狐都不得善终，这是天道对涂山氏的诅咒！\"
一滴血顺着剑刃滑落，砸在冰面上。涂山彧怔怔望着父亲，右眼中的星轨突然定格，组成一个诡异的符文。
\"父王......\"他轻声说，\"明晚子时，会死更多人。\"
仿佛回应这句话，青铜古镜突然自行立起，镜面浮现出令人毛骨悚然的画面——青丘圣泉沸腾如血，无数狐族在黑雪中哀嚎倒地，他们的皮肤上，全都爬满了金红色的星纹......
青丘历癸卯年冬月初九，老狐王闭关第三日。
涂山彧倚在听雪阁的窗前，指尖轻触右眼蔓延的星纹。
那条星纹如同活物，自眼角蔓延至太阳穴，在苍白的皮肤上勾勒出星辰轨迹。
三天前那场动荡中，祖父断尾画阵的身影仍历历在目——九条雪尾中最长的那条齐根而断，在冰面上绘出逆转阴阳的血阵，老狐王唱诵的古老咒言让整个青丘都在震颤。
\"又发作了么？\"涂山彧低声自语，右眼传来熟悉的刺痛。
星纹间渗出细小的血珠，在月光下泛着诡异的金红色。他熟练地取出手帕擦拭，雪白的丝绢上立刻晕开点点猩红。
\"五公子。\"灰狐老仆躬身递上暖炉，刻意避开与他对视，\"主母请您去净月殿。\"
炉中炭火噼啪作响，映出涂山彧苍白的脸。他知道这是什么日子——每逢朔月，全家都要在父亲主持下用餐。
只是以往祖父在时，从不会有人记得唤他这个\"不祥之子\"。
踏出听雪阁，一阵寒风卷着雪粒扑面而来。涂山彧拢了拢单薄的青色长袍，右眼突然一阵剧痛。
模糊的视野中，他看见净月殿方向升起黑雾，隐约有血色闪动。
\"又是预兆...\"他苦笑一声，将涌到喉间的腥甜咽下。自从化形以来右眼星纹第一次显现，这种预见灾祸的能力就如影随形。
可惜每次预见都伴随着无法改变的命运，反而让他坐实了\"灾星\"的名号。
净月殿前，两列侍卫持戟而立。当他们看见涂山彧走近时，不约而同地后退半步，长戟交叉挡住殿门。
\"奉王命，请五公子解剑。\"为首的侍卫声音僵硬。
涂山彧平静地解下腰间玉带——那是他出生时祖父所赐，上面缀着七枚星纹玉佩。
当最后一块玉佩离开他指尖时，殿门缓缓开启，扑面而来的是比风雪更冷的寂静。
殿内烛火通明，却驱不散凝固的寒意。涂山彧踏入大殿，正前方涂山银川端坐主位，左侧依次坐着他的母亲涂山绯樱、大哥涂山稷、二姐涂山黛；右侧是三姐涂山馥、四哥涂山乾。案上菜肴精致，却无人动筷。
涂山彧跪坐在最末席，耳边是自己声如雷鼓的心跳声。
母亲涂山绯樱今日罕见地穿着正红色礼服，发间九尾凤钗熠熠生辉。
她始终垂着眼帘，来回摩挲着手中的玉如意。
\"今日家人团聚，\"银川指尖轻叩玉案，声音如同冰层下的暗流，\"是要商议如何处置他。\"
殿内温度骤降。涂山彧感到右眼的星纹开始发烫——这是危险的征兆。他悄悄将手缩进袖中，指甲深深掐入掌心。
涂山绯樱手中的茶盏轻轻一颤，几滴琥珀色的茶汤溅在雪白的袖口上。
这位向来温婉的母亲低声道：\"彧儿终究是我们的骨血...\"
\"母亲！\"涂山稷猛地站起，袖中滑落一卷竹简。竹简展开发出清脆的声响，上面密密麻麻记录着星象异变。
\"这是星象阁的记录——自从他出生，青丘灾祸频发！
几年不断的黑雪，去年的雪崩，这次祖父断尾才镇压住的地脉暴动...\"长子的声音因激动有些微微颤抖，\"每次灾变前，他的星纹都会发光！\"
涂山黛突然轻笑出声，纤纤玉指拨弄着腕上玉镯相击，发出清越的声响。
\"四弟之前落水时，五弟明明预见了却不说；三妹的定亲宴上，他右眼的星纹突然流血...\"
她转动着玉镯，目光如刀，\"这样的灾星，留着做什么？\"
殿外风雪骤急，拍打着雕花窗棂。涂山彧垂眸看着案上倒影——自己的右眼此刻正诡异地泛着金红微光，星纹如同活物缓慢的蠕动。
他想起那时，自己确实预见四哥会落水，但当他拼命跑去警告时，却被侍卫当作疯言疯语拦下。而定亲宴那日...
\"父王。\"四子涂山乾突然开口，声音平静得可怕，\"不如废去他的修为和右眼，逐出青丘。\"
他瞥了眼涂山彧，嘴角勾起微妙的弧度，\"总好过...他被族人杀死。\"
涂山彧感到一阵眩晕。四哥的声音在耳边忽远忽近，右眼的灼痛已经蔓延到半边脸颊。
恍惚间，他看见母亲手中的玉如意掉落在地摔得粉碎，碎渣子崩了一地。
长久的沉默后，银川缓缓起身，九条狐尾在身后展开如雪色屏风：\"彧儿，你可有话说？\"
涂山彧望向母亲。涂山绯樱别过脸去，但颤抖的睫毛上挂着未落的泪珠。
\"儿子...\"他声音轻得像是雪落，\"愿领罚。\"
话音未落，右眼突然传来剜心刺骨的剧痛。温热的液体顺着脸颊流下，在青石地面上绽开朵朵红梅。
涂山彧咬紧牙关，没有发出一声痛呼。模糊的视野中，他看见三姐涂山馥手中咒刃滴血，而大哥涂山稷正结着废除修为的法印。
当十二道封印金光打入体内时，涂山彧终于支撑不住躺倒在地。他听见骨骼碎裂的声响，感受到经脉中流淌的灵力正在被生生抽离。
那种痛苦比剜眼更甚，仿佛有人将他的灵魂一片片撕碎。
\"带他去断魂崖。\"银川的声音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即刻执行。\"
破晓前的断魂崖笼罩在青灰色雾气中。涂山绯樱挣脱侍卫的阻拦，亲手为儿子系上墨色斗篷。
她颤抖的手指拂过涂山彧被血浸透的右眼绷带，突然将一块温润白玉塞进他掌心。
\"这枚玉佩...\"母亲的声音轻如耳语，\"是你外祖母留下的...关键时刻能保你一命...\"
涂山银川结印的手势顿了一下。当最后的封印金光打入涂山彧体内时，这位狐王第一次不敢直视儿子的眼睛。
\"星纹乃天赐，为父只封不解。\"银川的声音比崖风更冷，\"若你日后...\"
\"父亲不必多言。\"涂山彧跪地叩首，被废去修为让他每个动作都艰难万分。
失去灵力的身体对寒冷格外敏感，但他依然挺直脊背，\"生身之恩以还，此生必永不相见。\"
当涂山馥的咒刃第二次刺向他已盲的右眼时，涂山彧没有躲闪。
新伤叠加旧伤，剧痛几乎让他昏厥。恍惚中他看见：
- 大哥涂山稷沉重的呼吸声；
- 三姐涂山馥咒语里的哽咽；
- 四哥涂山乾别过头的声响；
- 以及母亲压抑的啜泣...
最后一掌袭来，涂山彧如断了线的风筝坠向深渊。呼啸的风声中，他突然想起曾经，祖父抱着他站在观星台上说的话：\"彧儿，星纹不是诅咒，而是使命...\"
坠落时，崖底突然涌起柔和的金光。将涂山彧完全包裹，他完全失去意识的最后一秒看到了金光上映出一张白色带黑色条纹的兽头。
涂山彧在迷迷糊糊中醒来。
剧痛如潮水一波波袭来，右眼的伤口仍在渗血，温热的液体顺着脸颊滑落，染红了黑色的毛发。
他虚弱地动了动爪子，发现自己已经现出原形——一只孱弱的黑狐幼崽，皮毛凌乱，尾巴无力地耷拉着。修为被废，灵力尽失，他连维持人形的力量都没有了。
他艰难地撑起前肢，试图站起来，可四肢软得像是没有骨头，刚抬起一点就又重重跌回地上。
喉咙里溢出一声低低的呜咽，他咬紧牙关，再次尝试。这一次，他勉强站稳了，可身体仍摇摇晃晃，仿佛随时会倒下。